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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32)

郑昀没料到皇帝竟知道自己的名字,怔了怔,随即答道:“正是。”

皇帝还要再问,只见郑年和月夕从外头走了进来。

“草民郑年叩见皇上。”郑年跪地拜到。

“郑老不必多礼,起来吧。”皇帝的神色仍温和,目光扫过郑年身后的月夕。

月夕随着郑年起身,也瞥了瞥皇帝。

他换了身常服,如同那日在迎昇楼里遇到时一样,手里拿着一柄扇子,像是个出门游玩的纨绔公子哥。

“朕今日旬休,想起女史今日出宫探亲,便临时起意,一道来凑个热闹,来看看寻常人家家是如何过日子的。叨扰之处,还望见谅。”他说。

郑年忙道:“皇上亲临,蓬荜生辉,臣等沐浴圣恩,乃万世之幸!”

皇帝微笑,让郑年夫妇落座,而后,竟与他们寒暄起了家常。

月夕立在孙夫人身后,只觉脑子里仍在发懵,很是措手不及。

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这里?

是察觉了什么蛛丝马迹,跑来一探究竟,还是果真心血来潮,跑来微服私访?

心头纷乱如麻。

但唯有一件事清晰。今日,她的那些计划算是全泡汤了。

皇帝亲临是大事。

不一会儿,大街小巷的传开了,坐在厅堂里也隐约听见街上的喧嚣声。

郑家的下人趁着近水楼台之便,貌似恭敬地候在边上,实则无不趁机打量皇帝。

皇帝是个招花的主儿,却一脸正经地跟郑年问起粮米的市价。

月夕没那个空闲听,只瞅准了时间在人群中找寻。不一会儿,余光瞧见后排窜进来一个人,是阿莺。

她冲月夕眨了眨眼,眼神往后门的方向瞟。

月夕看的明白,知道唐烽已经在后门候着了。

可是已经晚了,到头来,终究差这临门一脚。

她默不作声地轻轻摇头,阿莺会意,难掩失望之色。

月夕又何尝不是失望透顶?

她瞟了一眼皇帝,只见他颇有兴致地问起了郑年当年与晏大的交往,就跟真的关心似的。

装腔作势。月夕腹诽,晏家和郑家的过往,与他何干。

却听郑年忽而道:“草民与晏大几乎同时成亲,诞下的儿女年岁相近。有这样的缘分,那时两家人就订下了娃娃亲,琢磨着,等两个孩子到了适婚的年纪,就把婚事办了,好亲上加亲。”

月夕愣了愣。

堂上众人也愣了愣,继而起了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有人惊讶,有人高兴。

郑昀目光灼灼,脸上泛起红晕。

“哦?”皇帝神色平静,看向月夕,“朕未听女史提过,果真有此事?”

不等月夕回答,郑年道:“这是草民与晏大的约定,晏大过世匆忙,未及正式订婚。不过,这确实是晏大生前的遗愿。”

他说着,看向月夕,有几分意味深长。

月夕当即明白,郑年这是想着法子助她开脱。

“父亲确曾提过。”月夕答道,似有羞赧之色,“只是父亲走得早,不及为我主张。”

皇帝喝一口茶,看着她。

莫名地,月夕觉得被他盯得心头发毛,转开目光。

“皇上。”郑年向皇帝一礼,道,“晏大去世刚满一年,丧期之中,不宜谈婚论嫁,故而草民不敢擅作主张,为犬子与女史张罗婚事。今日皇上驾临,天恩浩荡,草民斗胆向皇上讨个恩旨。为犬子与女史赐婚,以成全故人心愿!”

皇帝并不急着回答,脸上仍带着淡笑。

“女史曾告诉朕,郑公与夫人将她视如己出,乃最亲近的长辈。”他说,“如今看来,此言不虚。”

说罢,他看向赵福德:“你是宫中总管,此事以为如何?”

赵福德恭敬答道:“禀皇上,此事只怕暂不可行。”

听得这话,月夕心头“咯噔”一下。

“哦?”皇帝问,“怎讲?”

“女史入宫,乃太后之意。”赵福德道,“如今,女史已在宫中落籍,乃正经宫眷。按律,除非女史犯了罪责,收入监牢或驱逐出宫,余生都须得在宫中用事。御前女史,乃光耀门楣之事。皇上当初看中女史之才,破格提拔。晏大若泉下有知,当也以此为幸。”

说着,他看了看月夕:“至于女史与郑公子的婚事,其实并无不可。不过女史落籍在了寿安宫,此事,要请太后示下。”

月夕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两人一唱一和,通篇的鬼扯,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来。

鬼的落籍,鬼的律法,鬼的太后!

在太后的人面前,她是永明宫的人,在郑家面前,她又成了寿安宫的人。

皇帝显然有备而来,仗着自己是皇帝,竟如此恬不知耻。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截胡(中)

月夕只觉怒气冲顶,几乎要上前去,跟他理论。可步子还没迈开,却忽而瞥见对首的郑昀对她使了个眼色。

他站在孙夫人身后,看着她,目光沉静,微微地摇了摇头。

“如此,还当照规矩办才是。”皇帝看向郑年道,“卿所言之事,朕会请太后示下。”

“谢主隆恩。”郑年再度叩首。

赵福德站在皇帝身边看着,待郑年起身,适时道:“皇上,天色不早,众臣宫还在勤政殿等着,皇上看……”

皇帝颔首,站起身来。

众人也识相地下拜行礼。

“今日,朕匆匆出来,不及与卿等深谈。”他对郑年夫妇道,“听晏女史说,府上有上好的茗茶,下回再来,必定好好讨一杯。”

郑年恭敬道:“蒙皇上不弃,草民翘首以盼。”

皇帝又看向郑昀,道:“听闻公子剑术了得,得了机会,与朕过过招如何?”

郑昀望着他,面无表情,少顷,行礼道:“臣不胜荣幸,定当奉陪。”

皇帝最后将目光看向月夕:“时辰不早,女史随朕回宫去吧。”

说罢,他在众人簇拥之下,往宅子外头走去。

月夕神色复杂,跟在后面,正要迈步,突然,身边挨过来一个人。

“不必着急,日后自有机会。”郑昀低低道。

月夕抬头,只见他的目光温柔,似藏着什么思绪。

她心中叹口气,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

“知道了。”她轻声道,“你们保重。”

说罢,她迈开步子,朝门外而去。

送走皇帝之后,郑年站在门前,望着远去的车驾,轻轻叹息。

孙夫人站在他身旁,神色犹疑,低声道:“老爷,这皇上和月夕……”

郑年苦笑摇摇头,示意她不可妄议。

孙夫人心中也已是明了。

月夕突然被皇帝召入宫中封了女史,本就已经蹊跷。今日她好不容易回来,前脚刚进门,后脚皇帝就驾到了。方才皇帝走的时候,非要将月夕叫上,仿佛怕她飞了似的。

这事,无论怎么看,都透着暧昧。

没想到,月夕竟与皇帝有这般渊源,着实让人错愕万分。

郑年看一眼郑昀,只见他仍盯着前方,不知是目送车驾,还是在想着什么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