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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211)

“年纪几何?家中是做什么的?”

月夕眼观鼻鼻观心,将自己和家中的情形一五一十大致禀报。

太后听着,脸上仍带着笑意,不知意蕴。

“如此说来,你家中已无亲人?”她说。

“民女家中还有父亲的义弟叔父,也与亲人一般。”

“可终究不是血亲,岂可相提并论。”太后轻叹一声,对皇帝道,“这女子,我是越看越喜欢。便让她留下来,在宫里陪我几日,如何?我在宫里待了几十年,外头的事,知道得少。她给我讲讲江湖上的趣事,也好给我解闷。”

皇帝淡笑,道:“母后向来不喜江湖轶事,说那些上的台面,怎的今日忽而对这些有兴趣了?”

“人都是会变的。”太后道,“怎么?皇上觉得,江湖女子不可入眼么?”

皇帝看着她:“母后有话,不妨直言。”

“我能有什么话?”太后笑一声,“你才刚回来,连我也不曾见就匆匆出宫去了,让我说什么好?皇上看着喜欢,却又藏着掖着,我想皇上心里头总有忌惮,便帮皇上一把,把晏小姐留在身边好好瞧瞧。若我也觉得无碍,皇上大可放心地留在后宫,封个昭仪或美人,也是使得的。”

月夕听着,心里着急。

谁要当什么昭仪美人?在这吃人的宫里坐牢,还不如上吊。

可当下,她知道自己并非凌霄,不能逞一时之快,只能强忍着不发作。

皇帝不置可否,“这等事,朕自会处理,母后不必操劳。”

太后的目光沉下:“皇上的事情,向来不是皇上一个人的,而是整个天家的。好好的采选,临到最后关头了,说停就停,还把钦天监推在前头。皇上一意孤行,却不知人言可畏,外头传得有多难听,连说皇上喜好断袖的都有,皇上也……”

话没说完,皇帝已经站起身来。

“朕乃天子,行事自有准则,莫非要听流言蜚语摆布不成?”他说,“不过母亲有爱才之心,朕也是一样,故而今日将晏小姐带回来。”

太后忽而有些不祥的预感:“你……”

皇帝双目灼灼:“晏小姐品性高洁,秀外慧中。自今日起,她便是永明宫御前女史,随朕住在永明宫。”

话出口,众人皆愣住。

未几,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了月夕身上。

月夕瞪着皇帝,脖子根热气翻滚,错愕不已。

皇帝也看着她,似在等待着什么。

一切变化得太快,月夕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就这么成了御前女史。

赵福德赶紧在旁提醒:“女史,还不快谢恩?”

“胡闹!”太后已经沉下脸,“御前女史当由有司层层选拔,择德才兼备者推举,皇上怎可直接委任,坏了章程?日后要下头人如何做事?”

皇帝道:“此举并非没有先例,母后忘了,上回季窈到永明宫做女史,也是朕直接委任。那时,母后并无异议。”

太后一时结舌,瞪着皇帝,竟无言以对。

“太后消消气。”周嬷嬷见状,忙上前给她奉上茶,又对皇帝劝道,“皇上开恩。太后好不容易身子才好些,皇上何苦再忤逆太后呢?太后不过想留晏小姐在寿安宫小住,皇上就应了太后吧。”

“朕并非忤逆母后。母后若实在想跟晏小姐说话,大可遣人去永明宫宣晏小姐来见,永明宫的门始终开着,走几步就到,何必拘泥于住在寿安宫这一条路?此事,朕意已决,就这么办吧。”

说罢,他向太后行个礼:“儿臣宫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罢,转身而去。

赵德福不敢怠慢,连忙张罗内侍宫人摆起仪仗。

月夕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于她而言,永明宫是比寿安宫安稳的去处。赵德福使来个眼色,她随即会意,跟在皇帝身后离开。

太后盯着皇帝,在他将要走出去的时候,突然道:“皇上且留步。”

皇帝停下,转过头来。

月夕的心提起,正想着太后怕不是要彻底撕破脸,却听太后的语气已经缓下,道:“皇上既然执意如此,便照皇上的意思办。不过我这里还有些事,要与皇上单独商议,皇上既然来了,先把话说完了才是。”

皇帝望着太后,也不推拒,朝赵福德微微颔首。

赵福德行礼,随即领着一干内侍宫人及月夕出去。

周嬷嬷也带着寿安宫的闲杂人等退下,殿上只剩下了太后和皇帝。

第二百四十一章 永明宫(上)

太后让皇帝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道:“皇上北巡一个月,我一个人在宫里,想了许多,却总是想不通。我们母子俩齐心协力、相互扶持走到今日,并不容易。如今总算熬到头了,皇上怎就跟翻脸不认人似的,处处与我作对。皇上,我可是你的母亲,不是你的敌人。”

皇帝神色平静:“朕自然知道母后不是朕的敌人,可朕时常觉得,母后总将朕视为敌人。”

“这是胡说。”太后放下杯子,“母子连心,我岂会害了皇上?”

“母后自不会害朕,可母后若果真与朕连心,今日你我又何以坐在此处谈心?”

太后的面色微微一变。

皇帝继续道:“朕知道母后听了不高兴,但母后且听朕说完。当初,母后如今坐上了太后之位,必定以为熬出了头,日后不必看人脸色行事,可以为所欲为。不瞒母后,朕也是此想。可真的坐在皇帝的位子上,才知天下无易事。朕每日在朝堂上看人勾心斗角,已是厌恶,只盼着下了朝堂,回到母亲身边,能得到片刻安宁。不想,这般期望,却总是落空。”

“我何尝不想?”太后冷笑道,“我时时催促皇上立后纳妃,身边能有个知心人陪着,可皇上总是不愿……”

“可那些都是母亲的知心人,并非朕的。”皇帝打断道,“母亲,朕只希望身边的人都是朕自己想要的。不须六宫粉黛,一人足矣,与朕举案齐眉,相知相守。”

太后好似听了什么笑话,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忽而怒道:“你身为一国之君,怎会生出如此荒诞无知的想法!”

皇帝并无愠色:“是朕荒诞无知么?母后过去不曾幻想过么,若父皇身边只有母后一人会如何?”

太后有一瞬的错愕,随即冷笑道:“自古就没有这样的事。是那晏月夕叫你这么说的?”

“没有人教朕怎么说,朕就是这么想的。”

太后打量着皇帝:“如此说来,你是认定了晏月夕了?她是什么身份,你方才也都听明白了,那等身份的女子,你莫非要让她当皇后么?”

“只要朕愿意,什么都有可能。”皇帝道,“母后,朕的后宫,朕自会考量,求母亲不再要插手。”

“窦泓!”

这声音传出外面,众人不由面面相觑。

不用进去看也知道,这母子二人又落了个不痛快。

月夕倒是第一次听到太后这般失态的怒斥,心里不由觉得那选秀黄了也是好的。遇上这两个冤家母子,日后谁当皇后谁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