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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6)

她看张定安的背影,问道:“大人怎么来了?”

话音才落,忽而身后的宫门支呀关上,落了栓,而后便听张定安道:“皇上口谕,公主今日起移居慧园,静心修养,不得离开慧园一步。”

月夕看着他,目光一寒:“皇上想软禁我?”

第二十六章 慧园(上)

慧园这地方有些来头。

听闻从前曾有一位乐宗皇帝,天生爱玩,身着布衣微服私访大半年,乐不思蜀。后来内阁大臣悉数出动,不愿千里跑到广州找人,才将皇帝劝回来。

这一回宫便再不能出去。乐宗皇帝惦记着远在南方的田园风光,令人造了这处园子。他曾在南方宠幸一农家女子,后来迎进宫来,封为慧妃,那园子便和慧妃同号,命慧园。

有传言说,乐宗皇帝和慧妃曾在慧园里饲养家禽,开垦种田,过了好几年地道地农家生活。不过乐宗驾崩之后,后来的皇帝不屑与之同伍,这慧园便荒废了。

待到凌霄这一代人,也不知是谁察觉了这园子的景致与皇宫截然不同,又将这园子挖了出来。

皇宫里的皇子皇女虽是天潢贵胄,但毕竟难得出宫。这皇宫里金碧辉煌的宫室他们已是司空见惯,看到那山水田园反倒觉得稀罕。

故而无论是凌霄还是别的皇子公主,都喜欢到慧园去玩耍。

宫墙铁门锁不住,接二连三地被偷偷撬开。先皇后知道之后,索性令人拾掇了这园子,大大方方地敞开正门,好叫皇子公主进去游玩。

凌霄身为先皇后的掌上明珠,在这园子亦有特权。

她不仅能进去,还有有一处专门的屋子,专供她玩累后的栖息。这屋子隐藏在一片桑树林里,名晴好馆。

而今,月夕被皇帝关进了慧园,便宿在这晴好馆里。

张定安徐徐说着一草一木的缘由,月夕跟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内心反复思量着如何是好。

张定安看她无甚反应,便道:“你无需多想,皇上不过让你在此静养片刻,等事情平息了,便会叫你回去。”

月夕道:“皇上让想叫我静养,何不将我送回行宫去?连个招呼也不打地将我关起来,叫我如何不多想?大人便与我实话实说吧,是否因为我那日擅闯御书房,叫皇上不高兴了?”

“确实有这层缘由。”

月夕看着他,露出委屈之色。

“我也知我犯下了大错。那日,我见到御书房,便又犯病,鬼使神差地跑了进去。我也不知我做了什么,清醒之时,却是赵公公在御书房里找到了我……”

张定安没有回答,看她一眼,只继续前行。

没多久,晴好馆到了。

只见这是一处颇为别致的去处。院子里竟有南方的天井,日光从高高的屋顶上撒落下来,让屋子里甚是明亮。

“有些话,我便敞亮了说。”张定安看着月夕,道,“公主到底有没病,你知我知,皇上也知。公主用这招糊弄了所有人,但切莫用在皇上身上。”

听到这话,月夕并无惊讶。

说实话,她一直觉得,张定安能做给皇帝看病的太医,到底还是要有本事的。如果这点把戏都看不透,那么只能说明从他到皇帝,都是蠢材。

可惜不是。

但一码归一码。他们不信是他们的事,月夕却自知绝不能认。

人说帝王之心深不可测,又听闻今上是个心狠手辣的,谁也不知招认的后果是什么。按章程,这可是愚弄太后和欺君,不仅窦凌霄的小命得交代出去,阖宫上下也得跟着倒霉。她才不会犯蠢。

“说到底,皇上就是不愿信我,究竟过去造了什么孽。”月夕叹口气,面色委屈而落寞,轻声道:“皇上要给我安罪名,好歹得见我一面,听我当面陈情才是。”

“皇上并无打算给安什么罪名。”张定安神色平静,“不过我确实好奇,你究竟为何想见皇上?”

他说罢,目光一转,徐徐问道:“就为了骂他一句他不配当你兄长,不配当皇上。”

月夕的心提了一下。

这话是她在御书房说的。

可她那日发疯,是笃定里面没有人,才壮着胆子干的。

心思转了转,她想到了赵福德。

必定是那赵福德在门外偷听了,告了她一状。

她看向张定安,心头冷笑,总算露出了尾巴。

原来聊半晌,套了半天话,源头就在这儿。

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怪不得窦凌霄还跟他闹翻了。

这皇宫里根本就没有好人。

“大人莫开玩笑,我上次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已然遭了天谴,怎还会重蹈覆辙?”她说,“大人切莫听信谗言才是。”

“这话是皇上告诉我的。”

月夕的目光定住。

张定安看着她,似乎对她脸上那微妙的神色变化很是感兴趣。

“我听皇上所言,也甚是奇怪。”他不紧不慢道,“他说他那日在御书房的里间小憩,看公主突然闯进来,指着空无一人的御座大骂,往台阶上用力踩了踩,而后倒地不起,俨然似市井中的疯子。皇上也甚是不解,还召我去,问公主是否真的病了?还是说,那番举动是否有什么深意?”

他注视着月夕,似乎在诚心求教。

月夕面露困惑,心头从云端跌到了泥地里。

那日赵福德说了皇帝不再,她左右观望,料定了殿中无人才纵了性地撒泼,谁知道那里间竟然还藏着个狗屁皇帝?

一瞬间,她想起来了。

那日,她曾对御书房的那道帘子好奇,想看一看,手也已经触到了帘子的边上,若非当时赵福德唤她一声,她大约已经随手掀开。

而她如今大致清楚赵福德为何偏偏在那时出现,因为皇帝就在里面。

并且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

背脊一阵发凉。月夕甚至已经没有了骂这些人卑鄙的心思。

她只想着一件事,皇帝会不会恼羞成怒,把自己给砍了?

“公主?”张定安道,“公主还未回答在下的疑问。”

月夕毫不怀疑,他今日若不问出些什么,是不打算放过她了。

都是一个粪坑的,他可不会比皇帝干净。

可她又岂会轻易就范?

她露出委屈之色:“我方才说过了,我犯病时,自己做过什么,全然毫无记忆。让皇兄见到我犯病的模样,冲撞了龙颜,我实愧疚万分。皇兄若恼怒,我自当请罪……”

张定安注视着她,少顷,淡淡道:“公主仍不肯承认装病?”

第二十七章 慧园(下)

月夕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眼,内心却在想,罪名越来越多,这下还叫她承认,是当她没脑子么?

“大人怀疑我装病,可这病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装来有什么益处?若说我过去有那个胆子,但重活一回,那股子蛮劲没了,连胆子也丢了,骂皇上是万万不能够的。”

说罢,她泫然欲泣:“赵公公也是,明明知道皇上在歇息,怎又说皇上不在?我犯病时,不能自制,可他是亲眼见我闯进去的,怎不拦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