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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11)

张定安最怕皇帝提这个,只得一本正经地拱手道:“皇上所言极是,微臣有愧,当多为皇上分忧。”

皇帝看他的嘴脸,翻个白眼。

张定安习以为常,继而道:“方才所论公主的异样,臣以为若是公主开了窍甚好,若非如此,还要提防有人在瞧不见的地方煽风点火。”

“你也这么觉得?”

张定安颔首道:“早前公主擅闯御书房与皇上对质,言之凿凿,说是皇上害死了先太子,这话本就不是公主能说出口的,必定有人唆使她。只可惜公主如今什么也不记得,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皇帝想起当日,沉默片刻,道:“朕那日也是气上头了,险些酿成大祸。”

看着皇帝的神色,张定安亦不由觉得一阵心酸。堂堂一朝之君对着自家不懂事的妹妹,和寻常人家的兄长也没什么两样。

他清了清嗓音,道:“皇上已是仁至义尽了。”

皇帝眸色深深,终究化为一声叹息。

*

月夕闹腾了几日,阖宫上下也随她一般疲惫不堪。

“公主,罢手吧?”春儿苦笑道,“再闹下去当真有失体面。我听说丘国的使者在礼部闹一通之后,已经回去了。”

月夕思忖着,确实可以收手了。

这几日,她也着实辛苦得很,毕竟装疯卖傻也不是一般人干得来的。

她颔首道:“今日便歇了吧,跟外头放出去消息,说我晕倒了,让他们死了看热闹的心。”

春儿如获大赦,赶紧传了话,便伺候着月夕更衣入寝。

她温声道:“你们这几日辛苦了,歇息去吧,等我醒来自会唤你。”

春儿高兴地应声退下,下了帐子,退出寝间,关上门。

月夕愣了愣神。

只有独处之时,她才能暂时忘却皇宫里的荒唐事,想想千里之外的扬州。

此时合该柳树飘絮、春雨绵绵,也该去拜祭爹爹了。

月夕轻轻吁了一口气,困意随即袭来。

她睡得并不踏实,迷糊中忽觉帘子微微晃动、床榻微沉。

有人!

一阵恐惧将睡意打的破碎,心头噗噗直跳,只听那人道:“晏月夕,这公主可当得舒心?”

她猝尔睁开眼,只见床尾昏暗处做了个人,燃烧殆尽的烛光隐隐约约映着那人的轮廓。

月夕又怎会不认识这张精心呵护了十八年的脸,只是这感觉着实怪异。

床边上的蜡烛还没有灭,她坐起身来,与那人相视,道:“窦凌霄。”

第二十一章 相逢(下)

寝宫的窗上开了缝,虫鸣声阵阵,让纱帐之内显得格外安静。

晏月夕和窦凌霄互相看着对方,熟悉的脸,熟悉的嗓音,似自己的,又不似。

虽然大半个月过去了,二人也不止一次幻想着这一日,但如今真对上了,还是难免暗道一句,真见了鬼了。

“你……”月夕有些结巴,压着声音,“你怎么来的?”

“这是我的宫室。”凌霄道,“我回来有何难?”

“倒是你我这怪事,”凌霄接着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缘由?你可知晓?”

月夕摇头道:“我怎会知晓?我醒来就是这般模样,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懂,只能成日装疯卖傻……”

她说着,神色颇是委屈。

凌霄看着自己那张脸竟是露出苦恼之色,没好气道:“你那癔症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竟使出这等三滥地招数,败了我一世英名。”

月夕一愣,收起哀叹之色,反唇相讥:“你也不必高高在上的,都被活活气死了,还有甚一世英名?你莫嫌弃,今日得了消息,丘国的使节回去了,我这下三滥的招数可替你免了和亲。”

凌霄一愣,却不服:“得意个甚,我可替你揍了徐黑水,你自然也不必嫁他了。”

徐黑水被揍?婚事黄了?

月夕心中倏而一动。

这倒是她一直幻想的事。

“真的?”她振奋道。

那眼睛亮晶晶的。

凌霄看着自己那张脸,觉得傻气得很,却还是“嗯”一声。

月夕不由露出笑容。

“那……谢谢你。”她看一眼凌霄,低声道。

凌霄瞥了她一眼,只觉那笑意有几分刺眼。

她知道月夕被狠狠地欺负了。想她虽然也被迫和亲,但至少嫁的是一国之君,可那徐黑水是什么货色,她那些门人也真下的去手。

她撇了撇嘴,心中的不满也倏而烟消云散:“不客气。我也该谢谢你才是。”

二人相视着,一时无言。

她们都清楚,虽然两人的糟心事都阴差阳错的解决了,但那最大的问题却仍然摆在面前。

这身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是月夕先开口:“言归正传,我们这身体要如何才能换回来?”

凌霄摇摇头。

“我曾寻思着是否招上了邪崇,于是一路从扬州北上,探访了些许高僧名道,终不得果。后来细想,我听阿莺说,你那日吃了个假死的药丸,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叫人龟息的丹药罢了。那是我爹爹从个西域客商手里得来的。”

“听起来甚是邪乎,莫非是那药丸的功效?你还有么?”

月夕摇摇头,道:“只此一颗。那是个稀罕物件,可遇而不可求。爹爹说那是保命用的。他曾有老友用过,过了四五日平平安安活过来了,并无似我等灵魂出窍之事,我也是深思熟虑了才敢往嘴里塞。”

凌霄睥睨了一眼:“你哪是什么深思熟虑,分明是被逼上了绝路,死马当活马医,没得选。”

眼看着月夕脸色阴沉下来,凌霄赶紧换了个话头,“你瞧着,我如何才好再弄到一颗?既然你说的无害,再吞一遍试试又何妨?”

月夕白了她一眼,不与她计较,道:“却要往做西域货的商行里打探打探,扬州城里多得是,京师我却不知。不过……那东西吃的是我,与你何干?我倒是听闻这皇宫的风水多有讲究,皇帝更是替天巡狩的天子,你那日指着他的鼻子骂,莫非惹了天怒?”

凌霄却不屑道:“我骂天子却不是第一回 。你料我为何被打发到行宫,便是因为我骂了父皇。”

月夕:“……”

二人同时沉默,一筹莫展。

只听外头传来阵阵更鼓,宫门轰然关上,落了厚重的大锁。

“如果……”月夕顿了顿,话未能问出口。

凌霄知道她说的不过是万一换不回来怎么办,她笑道:“最好别,你大约对付不了太后和我二皇兄。”

月夕觑了她一眼,徐徐道:“太后暂且不议,至于皇上,我虽然对他并不熟悉,可我直觉他并非你想的那般,至少不如春儿嘴里说的那般难堪。你想,我装疯卖傻一事,若无他的默许,我兴许也成不了。”

说起皇帝,凌霄陡然想起那日皇帝决绝的话语,只道月夕劝的毫无道理:“哦?如此看来,你当着公主,却比当正气堂堂主顺遂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