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花朝月夕(10)

“他可是在扬州?”

春儿摇摇头:“他在九江。”

那却离扬州不远了。

“公主若见了皇上,可万万不能提江东王。”春儿压低了声音道,“皇上这皇位得来甚是不易,莫不是太子忽而战死,怎么着也轮不上他。他心里头虚,对这位仅存的兄弟很是忌惮。可江东王早在五年前就离宫了,人家一心游山玩水,当个闲散王爷,哪有那个能耐和皇上斗。公主若旧事重提,怕是给有心之人当成了刀子,转而中伤无辜也未知。”

月夕了然,应了一声。

她不过为日后打算做个试探,却未料试出了这一茬。要去扬州……难上加难。

思量间,春儿又道:“公主,太后身边的周嬷嬷要过来一趟,说要看看公主。”

月夕颔首,忽而道:“春儿,你喜欢这位周嬷嬷么?”

春儿拉下脸,道:“谁喜欢她,狗仗人势,上次来了还要打我。”

月夕微笑:“我帮你出出气,如何?”

第十九章 癔症(下)

不久,皇宫内外被一件大事震动。

海阳公主,得了癔症。

据说,太后身边的周嬷嬷奉命到苕华宫探公主的病,才入了宫门,就见她披头散发地站在院子里,活似厉鬼。她指着周嬷嬷说,这是鬼,要来害她,令人绑了起来,打三十大板。

宫里头都知道,公主手下的女卫都是身强体健的,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周嬷嬷拖了出去。

周嬷嬷是太后的心腹,宫里宫外谁人敢得罪。这一下,竟是皮肉受了罪,老脸也丢尽了。

听闻这事之后,太后震怒,亲自驾临苕华宫。那宫门却锁死了,打也打不开。

此事闹得声响太大,便跟一阵风似的,一传就传到宫外。

说起来,海阳公主毕竟是京师的名人,诈尸一事,本就隐隐有人议论,这一下又得了癔症,更是不得了。京城里的酒楼食肆,市井巷口,凡是有人聚集之处,莫不在议论海阳公主的病。

至于宫里,气氛则更是诡异。

“幸好这海阳公主在苕华宫里,她可是个舞刀弄枪的,若发起狠来,见人就砍就说不定。”一个宫女议论道。

另一个宫女道:“我昨儿路过苕华宫时往里头瞟了一眼,你猜我瞧见个什么?我亲眼瞧见公主在院子里支了口锅,说要驱鬼!”

众人都面露异色。

“驱鬼?怎么驱?”

“还能怎么驱?捉到了就下油锅啊!”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身上起了一阵寒栗。

往后,苕华宫前越发热闹,而海阳公主的奇事也隔三差五地传出来。

“听说了,公主今日要将她的名剑破虏煮了。”

“那东西能煮?”

“自然不能,说是煮不化,闹脾气,拿起来要生吞,给人拦下来了。”

“……”

“还说想吃肉,瞧树上有鸟,挥着刀子就说要把树砍下来。”

“公主不是身怀武功,爬个树有何难?”

“理应如此,可这却不是关键。后来她宫里头的下人们让御厨给她弄了烤鸽子,她却哭着喊着让人把烤鸽子放生了。”

“……”

海阳公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什么诈尸还阳,什么癫狂撒癔。

事情愈发离谱,没过几天,住在四方馆里的丘国使节连夜敲开了礼部侍郎家的门。

礼部再三请求下,皇帝接见了丘国使节。

当使者问起海阳公主的病情时,皇帝没有回答,只说一切安好,并让礼部设宴款待。

可丘国使者哪里肯善罢甘休,据说很是不高兴,在礼部闹了一场。

*

御书房。

“皇上打发丘国使节,花了不少银两吧?”张定安坐在下首,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盏茶,抿了一口,“虽说是回去复命的,也需得让他们说的好听才是。怎么说的,买糖资?”

御座旁龙涎袅袅,座上之人闭目养神,没有说话。

这便是默认了。

梁朝开立一百三十年,已然不复昔日的强壮。百年盛世不再,番邦朝贡中止,甚至屡屡挑衅。昔日漠北外的丘国,却在几代君王的励精图治中渐渐强大,不断馋蚀梁朝的领地。过去的梁帝多以友邦睦邻自居,用金银财宝换取摇摇欲坠的安宁,直到去年,先帝终于在长子的怂恿下热血了一回,未料惨败告终,王朝的气数至此坠入深渊。

国库空虚,边防积弱,连和亲也要看人脸色,张定安只觉一阵心塞:“去年先太子战败,可谓后患无穷。先帝散财求和,记得当初为了筹集赔款,还折了个户部尚书,如今还得继续赔钱。方才过来时听礼部那头埋怨,丘国人似乎并不罢休,还想接着和亲?”

第二十章 相逢(上)

良久,皇帝睁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道:“自古以来,中原每与番邦和亲,必定倾尽宝藏,带去典籍工艺无数。丘国正是雄心勃勃之时,他们要的不是什么和亲公主,而是强盛的良方。朕也不愿给,只是去年兵败后,北军已然七零八落,边境守卫空虚,不宜再战,所以只得答应他们,秋天以前再议。”

“再议?”张定安一怔,“皇上是寻思着,秋天以前,海阳公主兴许康复?”

皇帝无力一笑,道:“朕纵然有那个心让凌霄再去,人家也不敢再要。朕与宗人府商量,便从宗室女子中找一位,也不指名点姓了,谁愿意去谁去,左右好处不少,不怕找不着。”

张定安不由苦笑。

“皇上觉得,公主这癔症,是真的?”他问。

皇帝看他一眼:“你是太医,朕还想问你。”

张定安叹口气,道:“臣不曾亲自为公主看诊,不敢断言。不过以公主脾性,只怕是装不出来的。”

皇帝目光深远,似在思忆。

“不过公主这算得歪打正着。”张定安继续道,“她本不想和亲,在皇上和太后面前都闹过,没想到,最终是丘国的人不要她。”

皇帝轻轻揉动着玉扳指,不置可否。

“听说太后很是恼怒,要治公主的罪。”张定安道,“皇上如何打算?”

“治罪?治什么罪。”皇帝淡淡道,“她不曾当面冲撞太后,闹了这一场,除了教训了一个嬷嬷,谁也不曾殃及,何况还有那犯病的名头。朕为了一个宫人治公主的罪,天下人该如何议论。”

张定安有些无奈,道:“可太后的脾性,皇上也是知道的。臣昨日听说,太后召见了几位大臣,要他们再上奏提请和亲之事。”

皇帝闭眼,揉了揉额角。

“暂且不必管她。”他说,“朝上为军费和募兵吵得不可开交,朕无暇理会。”

说罢,他忽而看向张定安:“我看你比朕闲多了,你替朕到太后跟前应付一二,如何?”

张定安面色一凛,随即道:“微臣不才,只配写写药方,岂敢越俎代庖!”

皇帝道:“巧言令色!朕偌大的皇宫,只住了朕、太后还有几位太妃,后宫空空,你替谁写药方?你跟吃空饷没什么两样。朕还不如革了你的职,把你送到你父亲的兵部去,让你好好算算军费如何增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