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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月夕(9)

他的眉间似掠过些异色,却没答话。

“你今日为何将太后气倒了?”他说。

月夕回过神来,问:“大人从太后那里过来?”

“嗯。她让我来瞧瞧你究竟如何,是真不记事还是耍把戏。”

月夕心中冷哼一声,脸上却是平静:“原来头几日太医说的话她皆不信?那大人如今觉得我如何?”

“你确实什么也不记得了。”那人断言。

“怎么说?”

“若你记得,便不能心平气和地与我坐一处说话。”

月夕一怔,仔细打量了那人,想起今早春儿说的话,明白过来。

“你是张定安?”她问。

那人似愣了愣,问:“何以见得?”

“我观大人言语,与我颇是熟稔。”月夕道,“宫中与我相熟的太医,除了张定安,还有谁?春儿说,我和张太医曾有过节,故而大人说我若记得你是谁,便不会心平气和说话了。”

说罢,她看着他:“我说得对么?”

他的目光闪了闪,他没有否认,少顷,脸上浮起一抹淡笑。

“公主往鬼门关走了一趟,反倒变聪明了。”他说。

这是今日第二回 ,月夕听见这番话语。

不过更叫她有些意外的是,这张定安笑起来甚是好看。

笑意浅浅的,只在眼眉噙了一丝,恰似二月底三月初的春日,不太明媚,却带着刺破冰封的一点暖。

第十七章 探病(下)

“公主既然不记事,听来的话切记斟酌再三,不可偏听,不可全信。”他又道。

月夕觉得此人果然是旧相识,话可真多。

她并不答应,只瞥了瞥医箱,岔开话头:“大人不是来为我看诊的么?”

张定安停顿片刻,在对首坐下。

他从医箱里拿出块绢丝小枕,请月夕将手放在上头,伸出两指搭在她的脉上。

月夕不经意瞥了一眼,那手指修长而白皙,很是好看,叫月夕想起家乡的藕带。

不愧是尚书家的公子,将养得真好,却不知性子如何,好不好商量。

月夕寻思片刻,道:“春儿说,我与大人从小相识,那么我也不拿大人当外人。”月夕目光一转,看向张定安,“我想见皇兄一面,请大人帮忙。”

张定安抬眼瞥她,眼中划过一丝诧异,问:“公主为何要面圣?”

月夕也不掩饰,道:“我先前冲撞了他,自当好好解释解释,告罪也是要的。”

张定安注视着月夕,双眸似点了墨一般光润。

“公主真觉得自己错了么?”他问。

月夕没回答,道:“错不错,我自会与皇兄细说。”

“你要面圣的意思,皇上昨日就知晓了。”他说。

听得这话,月夕双眸一亮:“皇兄怎么说?”

“什么也不曾说。”张定安道,“他未必会见你。”

这倒是不出月夕意料之外。

“公主有什么话想跟皇上说,不若告诉我。”张定安淡淡道,“我可代为转达。”

月夕看他一眼,想起春儿说过,此人是御前的红人。能说出这话,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还能说什么呢。”月夕轻叹口气,道,“不过是想求他别让我去和亲。”

张定安似乎全然不觉诧异。

“公主想如何求他?”他说,“公主闹也闹了,寻死觅活,皇上都不曾心软,莫非说上两句好话,他便会应许?”

月夕道:“自然不是。我不想去,可并非不以国事为重,恰恰相反,我是怕我坏了皇兄的大事。”

“怎讲?”

“先太子出征丘国,兵败身死,丘国大军压境,故有了我这和亲之事。”月夕道,“我去丘国,是为了修两国之好,保境安民。可丘国若知道我得了不治之症,只怕不但不会偃旗息鼓,还要愈加恼怒,再生事端,岂非就是坏了皇兄的大事?”

张定安愣了愣,随即斩钉截铁地说:“公主没有什么不治之症。”

月夕却望着他:“大人怎知我没有?我一时气急晕厥,险些死去,还忘尽前事,大人精通医术,难道觉得这事寻常得很?”

她说得意味深长。

张定安的眉头动了动。

“公主有什么病症。”他问,

“多了去了。”月夕与他对视片刻,复又错开视线。

“不过,罢了,不必多言。”她的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淡淡道,“春儿说,张太医与我有少年情谊。可自我死而复生,大人只在今日来看了我一回,我知道大人的难处。大人也不必勉强,就当没有听见,请回吧。”

第十八章 癔症(上)

春儿去了许久。回来时看月夕一人坐在堂上,正是思量着什么,便笑道:“公主起了?这两日内府库送来的瓜果太次,我方才找他们理论去了。他们理亏,赔了我一样好东西!”

她说罢,打开锦盒,只见一根绛红色的牛皮鞭。

“等公主缓过来了,我便陪着公主练练功夫。公主过去最喜欢武术,操练起来兴许能想起过往。”

月夕对此并无兴趣,只淡淡地应了一声。

春儿收起软鞭,转而问:“听棠儿说方才来了太医?”

“嗯,是你早前说的张定安。”

春儿一怔,道:“张太医来了?那可是大好事,他和公主说什么?”

月夕想起张定安离开时的表情,不由露出微笑。

长这么大,她别的本事没学到,最会的就是拿捏人心。

张定安这样的人,吃着宫廷的饭,就算不踩低捧高,也要审时度势,看人下菜碟。

她偏偏不去避讳,直戳要害。

嫩点的人,反倒会生出些愧疚来。

而他显然就是此类。那复杂的眼神,并没有躲过月夕的目光。

这个人只要好好利用起来,能让他为自己做很多事。

“他却没说什么特别的,左不过我想让她给皇兄带些话。”

“公主想让他通传?”

“他若传了最好,不传也无妨,我要做的事与他无干。”月夕说罢,看着春儿,“有件事我要问你。你说,若有朝一日,我离开了宫中,能去哪里?”

春儿一愣。

“公主想出宫?当初先帝要将你送去行宫,你极不愿意,怎么如今又愿意了?”

月夕苦笑道:“你觉得我待在宫里还有什么乐子?今日闹得这一出,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半点也不想再去招惹这些纷争,远离了皇宫才叫我安心。只要不是和亲,就是将我送去更远的地方也无碍。”

“更远的地方?指的是何处?”

月夕长长叹了一息,抬头看向门外无尽的春光,徐徐道:“我在京师待了十八年,倒想出去走走。都说江南好,诗中又有云,烟花三月下扬州,现今这时日,正想去扬州看看。”

春儿思忖了好一会,道:“公主莫非要去找江东王?”

轮到月夕愣住。

“江东王是何人?“

春儿答得有些含糊:“江东王么,也是公主的兄长,不过从不曾得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