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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时纪(11)

爱情他老人家的话很对,这一点我当时不承认,到我满二十的时候,我承认了。

在爱的起点与终点

申易是个好男人,于是我再也不需要为每天的早餐烦心。

他每天早上六点钟爬起来,骑二十分钟的车,到学院东门去给我买我最喜欢吃的鸡蛋灌饼或者是杭州蒸饺,然后再骑二十分钟的车赶到易初莲花,给我买一串冰糖草莓、还有一杯用来晤手的咖啡。

北京卖奶茶的地方不多,我喜欢喝奶茶,所以申易三不五时地还会跑到极为遥远的一个港式餐厅给我带一杯奶茶。

每天中午,申易就站在楼下等我,我下来之后,他就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去吃饭。

除了我那头张扬的红发、还有申易闪闪发亮的唇钉,没有任何迹象表示我们俩不是一对温馨的、有着细水长流式爱情的情侣。我们杜绝了一切的不良习惯,我不再抽烟、不再夜游,每天按时回我们租的那个"家",只是为了看他一眼。我开始认真地去上课,开始考虑我到底要报哪个大学。

我像正常的"十六岁的少女"一样,做我该做的事。

申易也一样,他向来是个优秀的学生。

他笑着对我说:"亲爱的尹伊同志,我确实陷入了你温柔的陷阱,请允许我和你携手,共同团结在党的周围,建设我们的祖国。"

我虔诚地说:"阿门,神啊,请拯救这脑子发烧的可怜孩子吧。"

申易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我是说真的--我特待见你,尹伊。"

申易最讨厌的就是肉麻兮兮的那一套,偏生他现在就在对我做着电视剧里最恶俗、最肉麻的那一套,我也恶俗而肉麻地受用着这一套。但是申易还有他最后的据点,那就是他打死不改的毒舌,他一向是拙于表达自己的感受的。

因此申易口中的待见,其实就是一生一世的意思。

当然了,如果我说:"申易我爱你。"那么申易一定会说我龌龊得如同小凉山西瓜一样,满脑子黄瓤。反之亦然。

所以我们表达爱意的时候,只会说:"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待见你这熊样儿的瓜娃娃。"

申易说:"我是说真的--我特待见你,尹伊。"

我当然相信。这句话对于我来说就是顶级的浪漫,这句话使我的热血青春仿佛一瞬间定格在这个镜头上,而他,就是舞台上最为闪亮的焦点。

这场恋爱持续了一个月,到那天为止,一直甜蜜而美好,是我一生的信仰。

申易有时也会有孩子气的举动,有天他带着我跑到某个著名学府的门口,去看一排排整齐的银杏树。银杏树栽在广场上,周围铺着光可鉴人的地砖,间或有露出些颓势的草地夹杂其中,被密密麻麻的落叶覆盖。银杏的叶子不是枯败的黄,而是嫩得惹人怜惜的黄色,有时还掺着些同样嫩的绿。

秋风打着旋儿,摇晃着树的躯干,抖落更多的叶子下来,再卷着这些叶子呼啸着逃离,仿佛私奔的情侣。

我让申易站在一颗我最喜欢的银杏树旁边,然后拿起相机给他拍了张照片。

毒舌男申易站在照片最左边,斜斜看着天,双手插在裤袋里,照片里将他照得跟他本人一样瘦。由于没说话,毒舌男看起来甚至有点像忧郁小王子。

照片是倾斜的角度,正好有一片很漂亮的叶子顺着申易的视线,飘在照片的右上方。

我拿着拍立得吐出来的照片,欣喜地说:"看,多有气氛。"

申易说:"什么气氛,我就知道今天零度……寒冷的气氛?"

我说:"你太没情调了……这可是你叫我来看落叶的。"

申易说:"我让你看的不是落叶……其实我就是想说,咱们要不要试试像日本漫画里画的那种,用叶子烤地瓜。"

我恨恨地踩他的脚,他立马抬脚躲开,然后笑嘻嘻地从背后抱着我,用围巾把我的脖子围起来,伸出手晤着我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子。

我心软了,没再追杀他。

申易是个天然暖炉,身上无论何时都是那么暖和,于是我尽量剥削着他身上的热量,还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取暖。申易丝毫不在意,一边摇晃着我,一边用他的脸蹭着我的脸,说:"美吧?这么美的烤地瓜用的柴火,你上哪儿找去啊。"

不过我们还真就捡了堆落叶,打算回去烤地瓜试试。两个人拿着一个大塑料袋,里面全是落叶,真傻,路上的行人都用鼻孔看我们。

地瓜没烤成,主要是因为我们在楼门口被堵住了。

毛毛佝偻着背,蹲在楼梯口,眼睛里都是血丝。

申易呆了,我也呆了。毛毛抬头看见申易,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然后视线落在我和申易牵着的手上。

申易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我的手,有些局促的站在原地。

我的心被这个动作狠狠刺痛。我对毛毛说:"你舍得回来啦?"

毛毛笑了笑,不过笑得很勉强。他说话了,声音沙哑:"丫头,我有些话跟他说,你先上去。"

我乖乖地"哦"了一声,提着塑料袋上去了。我向来听毛毛的话,初中是,高中是,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抚摸着那张照片,然后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屋子里很安静,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心脏怦怦的跳动声清晰地响着,震得我的耳膜有些疼。

过了一会儿,铁门沙沙地响,有脚步声传过来。

是申易,我很熟悉他的脚步声。

申易敲门,我开门,然后他很用力地抱住了我。

甜蜜的拥抱,申易头发上、衣服上有好闻的香味。但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这算什么,分手的拥抱?"

申易浑身震了一下,然后放开了我,对我说:"你瞎说什么呢。"

我控制不住自己,于是我发出了一声怪异的笑。我说:"他跟你说什么了?他发现自己也是同性恋,搬出去以后不可抑制对你的思念,以致他跟无数个屁股交手之后,发现他一生中其实只需要你一个人的屁股就够了?"

申易被我被刺伤了。他的眸子被某种被刺伤后散发出的情感重重包裹,让我心疼得几乎要杀了自己。

但申易之所以被刺伤,正因为我的直觉是对的,我的话正是一部分真相。

毛毛说:"申易,你好好学点儿东西,别跟我似的,傻逼一个,什么都没有,还瞎□玩儿,搞到了男人床上。我以前就觉得不能耽误你的前途,你绝对不能被我这种人影响。你别骂--我是说真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你以为我为什么搬走?你脾气太倔,我要是这么搬走你肯定不乐意,所以我故意带了个男人回家。你知道吗,我后来才知道有个跟我上床的人有艾滋病。不过申易,我不想让你那么看我……妈的,我今年才二十,就整出这么些破事儿来,太傻逼了……"

最后毛毛说:"我自作自受。不过我知道以后,还是忍不住来找你了。我以前说我不喜欢男人,那是实话,从我第一次跟人上床开始,别说男人了,我就压根没喜欢过一个人。不过三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我才知道,我这b样的就叫同性恋,哈哈。申易,我喜欢你,但是你绝对不能喜欢我。我是什么人?留级、逃课、打架、嗑药、跟男人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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