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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奉天八卦总集(出书版)(8)

最后引用一下妙么美人回复本文的话:

大德王朝基本国策:全民八卦是立国之本

庆国的基本国策:最黑的狼要披最白的羊皮

无名教基本教义:不听女人言,倒霉在眼前

天人一般的无帝值得欣赏,吃掉天人一般的无帝的皇帝则应赞赏,那么……被自己吃掉的祈亲王……是值得玩赏的~

清静

昊天罔极系列番外三:《古今如梦》

那是一场大梦。梦里,有人生,有人死,有人成,有人败。江山百代,都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而他,就坐在这云烟之畔,淡看涛生云灭。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轩辕坐在皇位上,仔细看着挂在墙上的条幅。

条幅放得太久,周围墙边都起了异色。虽然宫人们努力保存,条幅的边缘还是晕上了深浅的枯黄,就像那段往事一般,由纯白变为枯萎。

轩辕挤了挤眼,觉得有些酸涩。他的年纪已经没法长时间盯着一样东西看,字体不停在晃动。看了几十年,他不用细看也能记得卷轴上每一笔的起承转合,撇捺力道,勾折位置。但还是站起身,蹒跚走到卷轴前,举起一旁的水晶镜片,凑近,放大,一字一字慢慢读出。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花下有黄鹂。

我欲穿花寻路,直入白云深处,浩气展虹霓。

只恐花深里,红露湿人衣……」

一阙吟咏至此,他望着词,心下也是痴了。

那人,早已直入白云深处,再也不会回头了。奉天十七年,秋凉如水,他的心,也在那一年,冰凉如水,永无解冻之日,再也起不了半丝涟漪。

此后的几十年,他是明君,他是圣主,他却不再是那个人口中的轩辕逸。

颤抖的手抚在字幅上,轻轻地,怕一用力,字幅会承受不住力道,先他而去。

依稀还可见到与那人在青城初见,转眸顾盼,容若新雪的神色。于是,几年的缠缠绕绕,十几年的思思恋恋,最后,却是几十年的空空荡荡,爱恨成殇。

水晶镜片映到自己抚在纸上枯瘦的手指,放大数倍的皱纹像树皮一层又一层皱起,褐斑点点。举起手,摸了摸脸,虽然触手处依然是养尊处优的细腻,却挡不住岁月的侵蚀,松垮干瘪。整个人,就像雁荡山上被风蚀透的石头,由内到外,百孔千窍。

一瞬间,就这么想起了沈园绝唱。

不是因为惊鸿照影的传说而在武林间盛传数十年不衰的「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而是另一首——

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悼遗踪一泫然。

昊,四十年前,你离我而去。四十年后,我魂归氓山,身化稽山之土,是否能与你泉下相逢?

平生不信鬼神之言,此时,却不由祈求上天见怜。

只是,四十年了。你是否真愿在黄泉畔,等我这漫长的四十年?

东坡不过十年生死两茫茫,已是尘满面鬓如霜。

你离去时皓齿韶颜,我将往时衰败成灰。若能相逢,你可还认得我?可否会怨恨我让你等了如此久?

我知道你不会的,一如你知道我身上负着什么责任。

但我却宁可希望你会……

心思一片恍惚迷惘,只想找人去求证。朦胧间下意识地唤了声祈,却没得到回应。抬头,宫人太监们用着迷茫的眼神看着他,只有一老太监,用干嘎的声音禀报:「回陛下,祈王爷……已经不在了。」

不在?

是的,祈已经不在了,不在也有二十几年了,难怪宫人们都不知他是谁。

近来记性越来越不好了,老是弄不清自己身处的,到底是什么时间。轩辕涩然苦笑着,放下水晶镜片,挥手屏退宫人的搀扶,缓慢地,一步一步走回龙座。

人事有谢代,往来成古今。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可惜祈已经等不到复登临的那天了。

他骨子里那种宁折毋弯的骄傲,注定无法长命,哪怕他再圆滑通融,有些事,遇上了,就是孽。

他与柳残梦那一世纠缠,对他来说,是福是祸,是喜是忧?只怕连他自己在内,都无人能解。

连素来冷淡的宝亲王有一次也忍不住对轩辕说:

「那两人,从任何意义来说,都是不该在一起的。你与昊帝座在一起,彼此伤痛,却也无法放开手,宁可受伤也要彼此搀扶依靠;而那两人在一起,只有单纯的彼此相互伤害。他们并不是非对方不可,不是没有对方,就不会再喜欢上任何人的人。

但是,能让武圣大业功亏一篑的,只有祈。而祈虽然在忠义之间选择了忠,却始终没背弃『情』字……」

情天易破,恨海难填。

轩辕将目光投向御书房一角的多宝格。那下面有个小箱子,放着的东西,很久没人打开过。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那里是什么。

但这一刻,他又记起来了。

抚嘴咳了几声,声音喑哑,一口浓痰吐不出,哽在喉咙里极为难受。旁边小太监立刻过来帮他抚背,又有宫人端着新沏的茶水奉上。他咳了会儿,接过茶水喝了两口,这才喘过气来,用眼神示意小太监:「把下面那个箱子拿给朕。」

箱子不大,里面放的东西更少,不过一块玉佩,一张纸。

玉是透明的美玉,一边雕着数十年前一度权倾天下的祈王府表印,另一边,却歪歪斜斜小儿涂鸦地刻了个情字。玉佩莹润剔透,可以看到玉下的手指暗影。十几年未沾人气,玉身罩了层碧绿的清岚。

这块玉,由他手上,到他手上,再回到他手上。

不该结的缘,就这么散漫地系上了。

玉佩以外,还有一张枯黄的纸。搁在箱子里没有刻意保存,于是轩辕拿起它时,纸身发出微微的脆响,让他不由担心会不会就这样碎了。

纸条上的字,温润却霸气,笑里藏刀,柔中带韧,险之又险。力道透纸而出,数十年未减气势。

昔年种柳,依依汉南。

今看摇落,凄沧江潭。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最后一个堪字,收笔甚急,隐带凄苦之味。凑近眯眼看了会儿,轩辕苦笑。

「他到底不曾负了你……而你,也没负了他……」

心中有股苦涩的情绪,不知是惋惜还是遗憾。

得相能开国,生儿不像贤。凄凉蜀故伎,来舞魏宫前。

祈走之后,暗流归红袖代掌。后来红袖与宝亲王结亲,只有请辞暗流之职。

明与暗的势力,不能同操纵于一处。功高震主的人,无论是否无辜,都没有好下场。

无关上位者的信任与否,只是现实一向如此。一旦手上握有绝对的权势后,你不用,也会成为别人手上那把刀。

聪明的下属不会让自己成为上位者心中的一根刺。于是红袖请辞,从此,解甲卸权,隐入深闺。

树欲静而风不止。宝亲王在朝堂上铁面无情,行事决绝,但没了祈的中和,虽博有无私之美誉,得罪的人,又岂是百十个。

朝局并非由一两个人就能支撑起来的,否则,当年九王位极人臣之际,也不会盛年归隐。

李凌文的叛国,给了边关致命一击,也让一直护着他的宝亲王政途走到终点。

宝亲王虽没受到抄斩的连累,但他手上的权力也不得不下放到六部手上,与红袖赋闲在家,不再掌控生杀大权。

对当年那场将所有矛盾都推挤到顶峰的婚事,轩辕问他,可曾后悔不?

他看着红袖,淡淡道:「是想后悔。」

红袖瞪眼,放下刺得她两手伤痕累累的绣花针,想要改拿销魂香时,却听宝亲王叹了口气,脸上隐隐有笑意:「可惜她没有给我后悔的机会。」

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是三十多岁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已经虚度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