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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少年游(出书版)(15)

金乌西坠,残阳如血。不详的色彩冰冻少年火热之心。一路上的断枝残草以及血迹,再再证明了,漏网的二人,已追上王谢二人。

后悔和自责的心情填满了凌晨素来嘻笑无忌的思绪。

太过自大,认为有自己在,就可以掌握一切,却不想,自己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半残的废人。

果然,是被大家宠得太过没有分寸了么!

但是,为什么要以鲜血来洗刷自己的愚蠢。

咬紧牙关,远远的,终于见到了,白色的披风和鲜红的鹤氅。掩在路旁的树杆上。

狂奔的汗水迷住了眼,不知无法看清,还是不敢看清。脚步顿住,全身乏力。

「小凌(凌晨)你没事吧?」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来不及接住倒下的少年,只来得及扶住他,「你伤得好重。」

紧紧握住两人的手,任性的少年尝到如释重负的狂喜,「你们也没事?」

劫后重逢,加上曾经是自己的责任,连王裴看起来也善良了点。

「别说话了。」瑾儿见凌晨身上伤痕累累,衣服破碎,不由眼圈一红。「我们不该留下你一人的,伤成这样……」

「这些都是外伤,没事的。」凌晨最怕见到女人哭,忙软语哄道:「我这不是还能跑能逃能说话儿么……你千万别哭啊。」

「能跑能跳,不代表不痛。你明明比我还小的,不该是由你来保护我。」瑾儿眨了眨眼,努力咽回眼角的泪光,与王裴一起将凌晨扶到一旁大石坐下,正要解下自己雪白的狐裘披风,王裴已先一步将自己的鹤氅给凌晨披上。

凌晨与瑾儿看了他一眼,他咳嗽了声,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头,「你病倒了你哥又要烦恼了。」

瑾儿低头一笑,没拒绝他的好意,伸手将自己衣袖上干净的布料撕成碎布,为凌晨包扎止血。

凌晨见瑾儿脸色不好,忙道:「大小姐别包了,你不是不能见血么。」

「没关系!」瑾儿按下他,不让他乱动,「都十年了,已经没关系了。」

松了口气后,终于能冷静想事情。凌晨眼珠子转了转,见远处似乎躺着两个人,不由皱眉,「那二人?」

瑾儿回头瞧了眼,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突然追上我们,王公子想跟他们拼,让我先走……」

凌晨听到这,看了王裴一眼,只见他白玉般的脸上多了些伤痕与乌青,给自己披上的鹤氅,也破损了好几处。可怜他一向放纵惯了,怕是第一次跟人打成这样。

王裴见凌晨看向自己,忙转开身子,不让他看自己的狼狈相。

「——后来也不知怎么地,这两人突然变倒下了。我跟王公子正犹豫要怎么办,你就回来了。」

「突然倒下?」凌晨眉一动,等瑾儿一包扎完,就跑到那二人处,一探鼻息,早已气息全无。翻开他们的身子,检查了一番,二人后领大椎穴上微有红肿,大抵被人打中这死穴。看看附近地面,并没什么显眼的暗器,很有可能下手之人只是随手捡了石头扔的,此时混入地面碎石,找到也没用。

这样一来,根本查不到暗中之人的身份。凌晨却似心有所悟地叹了口气,放下手,站起身。「好了,我们快走吧,今天真是多灾多难啊。」

第六章

积雪销融,院子角落里,渐渐探出一二绿意。难得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谢峦办完事回府,见时间还早,换了一袭松软的袍子,裹着貂裘披风,握着本书,在院子里竟日微吟长短句。

「驿外断桥边,寂寞无主开。已是黄昏独自愁,更着风和雨……」读到这,他抬头看着梅花,不觉有些怔了。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不知该从何处解起。

「谢爷是在想我么?」清脆的声音笑嘻嘻打破安静,「不然干嘛看着梅花发呆?」

谢峦叹了口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哪天你能懂规律了,老李大概做梦都会吓醒过来。」说完回过头。

「有那么夸张么?区区一向都很守礼啊,李叔没那么脆弱经不起吓的。」少年不改跳脱本性,一下子就蹭到梅枝上去坐着,指着自己笑眯眯道:「一枝春雪冻梅花来喽。」

如此厚脸皮的人物,谢峦确是前所未见叹为观止,「那你现在来有何事?」

「怕谢爷对区区相思日长啊~」见谢峦脸上已有不悦之色,只得吐吐舌头,正色道:「其实是为了……没事真的不能来么?」

谢峦只觉这小孩子真是不受教,偏又有丝怀念的感觉,让他狠不下心硬不下脸,「你没事就陪瑾儿去吧,毕竟除了陪瑾儿,你也没什么一技之长吧。」

「难说,难说~」少年双脚在空中晃着,歪歪斜斜地将身子靠在树枝上。谢峦很怕他又这么直接摔下树来,内心却又有股恶意,想弄断那树杆,好看少年灰头土脸。却听少年道:「区区也是有一技之长的,比如区区过目不忘,精于算计,谢爷放在北鸿院的那批火药,区区就可以帮你盘点清楚。」

谢峦脸色微变。「什么火药,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也不懂啊,只不过前几天夜里经过北鸿院时,看到有人趁夜在搬东西。区区是个好奇之人,自然跟上了。爷,区区不只是精于计算,而且力气也不小,绝不下于一般大人,比那些护院更能让别人不多加注意哦~搬些箱子对区区而言,易如反掌。再说这种生意,赚的钱多,只要爷让区区去帮忙,区区绝对不会去告密的。」

谢峦看着少年半晌,无法从他笑嘻嘻的神色里看出他到底是认真还是玩笑,是威胁还是利欲攻心。将杀机缓缓压下,谢峦吸口气:「你到底想如何?」

「应该说,你到底想如何才是。」少年还是一脸无赖笑意,目中却另有一种神采飞扬,与谢峦初见到他时的违和感一般。他不适合这种青衫朴素的打扮,生来便应是人中龙凤,倨傲而华贵,「你真想与庆国合作,灭了中原么?」

谢峦微微一笑,一惯的平和温文,带了点叹息,「有那种好佞受宠的皇帝,躲得过这次,难免还会有十次,一了百了的话,何尝不是好事。」

「……对你来说,只有你想保护的人,才是人命么?」

谢峦淡淡一笑,放下手中书卷,「我一介手无缚鸡之力,又无权无势之人,你说,我要拿什么来保护家人?」

少年也开始叹气了,「话不是这么说的……唉唉,真是让区区也无从说起的一笔乱帐啊!」说到这,少年伤脑筋地抱着脑袋哀叫,明明是好像很危险的叛国通敌大事,现在看来却像个笑话,「大小姐,还是你来说吧……区区真的说不下去了。」

「瑾儿?」谢峦一讶,一身冷厉气氛尽敛,回过头,果然见到少女—身粉色装扮,披着白色的披风,站在月门外。

「大哥。」瑾儿唤了声后,顺便瞪了凌晨一眼,气他出卖了自己。

谢峦冷静下来,见两人眉目传情,心下又是一阵烦躁,「你们想干什么?」

同时想到瑾儿只怕也知道了自己与庆国往来之事,更是烦闷。

「大哥,你喜欢我。」少女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苍白的小脸微微一红,「是吗?」

意料中的问题没出现,非意料的问题却出现了。

隐密的情怀被揭破,再加上有凌晨在场,谢峦只觉一阵狼狈,正想断然否认。但见到瑾儿微颦的眉,突然觉得,否认也没什么意义了。

「不错,我是喜欢你,超出兄妹正常的喜欢。」

说出的话语,伴着释放后的轻松。谢峦闭上眼。

瑾儿轻轻吐了口气,「大哥喜欢我,是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吧?从我陪你爬树,摘花,摔下树的时候吧?」

「没错。我永远记得,你摔下树,我急忙奔过去时,你故意闭气,然后睁开眼睛吓我。」谢峦苦笑,「结果我打了你一顿,你不哭,听到我不想理你时,却哭了……你从小就这么倔强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