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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钧天+前传死结(4)+正传+番外

事情的起由,应当是那次奉圣之令至南天保护夜梵殿下而与浩再次重逢引起的吧?一路的勾心斗角最后会斗到床上,也算是难得了……无力地撑着头,自我解嘲地笑笑,翔又饮了口酒,入口微苦。

实在无法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会让自己接受这种关系。

是因为浩代表着自己的过去?

是因为同病相怜?

还是因为

——他是北天帝?

成了银光级的,改变了最初传承的法系又如何?改不了的,是血液中流传的,来自北天冰系的血统,来自皇朝最浓厚的血统,纵使在异界身踞高位,贵为东天将军,亦无法改变这身份。

七千多年前,那一场战乱,那一场叛逆,到底是哪方亏欠了哪方,谁负了谁?

颦眉再啜口酒,琥珀色液体在舌尖滚动,微微剌痛,滑下喉道,融入百骸,自指尖缓缓麻起。

纤长的手指抚上桌面,轻轻敲击。单调空洞的声音在宽广的居室回响,清灵灵地寂。翔放下水晶杯,立起身,缓步来到窗前。

窗外,与宫殿的豪睿华丽分明对比的,是空旷无边的灰黑土石,漆鸦鸦的天,漆鸦鸦的地,生机尽无,万物萎缩,证明了这里是东天的边境,与其余三天边境相偎,接近三不管地带的乱流区域。

所以,那个人才可以每次都轻易地闯进结界!肆无忌惮!

……事情该作个了断了。

低眉垂睫,淡淡地看着远方。

圣怕是已经看出来了自己与浩的关系了——就算没看出,至少也感受到有那么一个人,不然就不会要求自己,绝不可将温柔与他人。

其实,圣大可不必做如此要求,就算圣不说,他的温柔,亦始终只为圣一人所有。

只有圣……

之三 但有旧欢新怨

七千年前

始天历 东?圣14359年

这一年,正是始天四帝三千年一度的聚会之年,按着顺序在北天进行。四帝齐集北天界,一时间北天境内权贵云集,络绎不绝。

离北天王星五兆年的小行星上,却有人感受不到这热闹喜庆的氛围。

少年眨了下眼皮,眨开蒙于睫上的汗珠,整个身子都绻在巨大的叶片上,不敢动用任何灵力,随着风一荡一荡,心眼儿也在嗓间一荡一荡。

“……快找,那家伙被霖帝伤了灵体,逃不远的。大家注意,别放过任何角落,今天一定要搜出他来……”洪亮的声音近在咫尺,少年屏住了呼吸,更是连心跳都几乎止住,冰蓝的大眼紧紧盯着下方人群的动向,手心绞紧,湿成一片。

士兵们唏唏簌簌地自下方一字排开扫过,布遍视野。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不放过,长矛横扫竖戳,在树丛间刺开一个又一个洞,长得稍粗壮一点的树杆都逃不开厄运,坑坑疤疤地破了一身。少年附近的巨树也被刺穿,叶连着叶,拂动少年所藏身的巨叶,少年的身形如絮般飘荡得更厉害,吱嘎作响的连窜破空之间在昏眩的神经间交错回荡,震天响着,每一声,都是生命在命运线上挣扎的哀鸣。

冷汗又自额上滑下,少年却没有勇气再次眨眼,生怕一眨眼就会为自己带来万劫不复的命运。眼睁睁地任着汗珠滑入眼睑,刺痛了眼眶,再顺着眼角悄悄滑下,就如同他一直没机会流下的泪。

充满生气的长宫在半月已经为冰雪所封,不曾逃出的亲人们,珠泪尤凝,却在一霎间完全冻为冰霜,无机质的冷光,美丽、绝望,刺痛了少年未解人事的心,一片昏茫。

尚未明白过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臣下们已经携着他奔波逃命。转战万里,血色弥天,身畔的从属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在天空,在水中,为冰封,为火炼……追杀者是无谓良知善识之类的,尤其当他们大义之名在身,占据了所有理直气壮之后,逆臣的命运就已注定。再残酷的屠杀也是活该,是自找,死得再惨也与人无尤,一报还一报,只不过是你自己选择错了主君,选择错了道路而已。

少年知道他不能恨这些人的,因为背叛正是由他的父亲引起的,这些追杀他们的人,也正是当初被父亲用同样手段迫害过的——理智上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但面对着那群自幼守护着自己的人相续死去,死前,或是目的未达死不瞑目的狰狞,又或是终于保护住幼主的满足安详……是的!他们或许负尽了天下人,是罪不可赦的,但对他而言,他们只是一群尽忠职守,誓死守护着他的人!

可是,他却无法保护众人……

少年的心,微乱,绞痛。

痛苦,来得不是时候,都忍过那么久了,为什么,却在此时此刻,生命交关之时,乱了心绪?!

是因为,最后一个陪伴在少年身畔的人,已经在方才被灵力压成了肉糜,身边再也没有相怜相惜的人?还是因为,生命交关之时,分外感觉自身渺小,总会,想要嘲笑自身,嘲弄命运,嘲讽一切的冲动,叛逆了理智的选择。

巨叶在风中飘扬自如的姿势,微微地,细不可见地,凝了一霎。

小小的一点不自然,却让身经百战的将领停下脚步——他并没有看出少年所藏身的地方,只是将周围一切都收括于心时,突然发现有那么一点点不对劲。这一点点实在太细微了,细微得几乎让他以为纯属自己神经过敏才会停下脚步。

少年汗流得更急,灵体为霖帝所伤,灵力直线下降到水平以下,身体进入自我疗伤状态,可是他却得强行与这力量相抗,将所有灵力都压制下来,伤上加伤。

肉体的轻盈并不代表他真的可以轻若无物,附在巨叶上是万不得已,孤注一掷的赌注。现在,他赌……

将领摇摇头,向前走了几步。

赢了……

突然回身,一扬掌,灵气凝成光圈罩住上方百里空间!

……输。

少年咬牙,灵力极速提升,双掌按于胸前,拇指、食指、小拇指互抵,中指、无名指向掌心虚拢,扣成玄冰印,叱道:“裂!”

银蓝光芒破空而起,锐利的冰霜划破将领布下的结界,少年身随光动,自结界破处逃出,三两下便消失于众人视野。

“快追!”将领大喝一声,当先追出。成功在望让他兴奋地瞳孔放大,呼吸加促。没想到众人捕捉了半年,始终无法捉获的霁王最钟爱的幼子竟会为自己寻获。这虽是将他逼困于行星时便早已确定的结局,但果实入手,还是让人不由喜出望外。

少年自知虽然一时摆脱追兵,但藏身之处既泄,相信再过不久,散布于行星上所有的士兵都会集中到这片地域来。行星外围为强大的灵力所包围,突破不得,眼看着只能困死于这无名星球,撑得一时算一时,却也无奈。

亲人死绝,北天之境全员皆敌。就算侥幸真能自此处逃开,又能去向何方?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这一辈子注定只能如过街之鼠,遑遑不可终日。

足下微陷,不小心踩进腐叶下的蚀泥中,鞋子立时蚀破,瘦白的左脚皮开肉绽,小指处白骨隐现。少年身形一颤,汗透重衫,眉毛亦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步伐却不曾稍停,尚好的右足支撑全身之力,在布满自然陷阱的密林内急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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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这里有足迹……”隐隐约约的声响也不知是自哪个方向传来,可能是自己来时的方向吧。疲惫至极,已经失去基本感官反应的少年无力地擦了把汗,辩明方向,踉跄前行。明知不可行,明知再挣扎亦只是徒劳无益,只不过为敌人增添笑料。但,这条由无数生命换来的薄命,如果就这么轻松被人拿回,他有何颜面去见地下那些拼却一命的叔伯弟兄们呢?

“……这边这边,将军,这边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