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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下春波绿(22)

她对我这谅解的态度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忍不住哭了,她哭的真好看,有若梨花带雨。花与人的样子应该是不同的,可是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那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是一样的。

那么美丽,那么脆弱,美丽脆弱地让人忍不住——想要揉碎,摧毁。

所有的人都在笑着,为即将到来的喜事而笑……唔,或许不是所有的人,至少我那二娘就不会了。不过,有谁见到我的笑容,已如冰般沉寂了?

我想,我的确是爱上她的,所以才会受伤……]

[父亲在某些方面的效率倒是很快,马上就与京师联系,拜我的名声所赐,或许还有云的关系,靖王那边也很快就传来了佳讯,无尘,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事情订下来了,大家也都冷静下来了,无尘却对我冷淡了许多。我问她,她也不肯说,逼急了,她就丢下一句“你还不明白吗?”人就跑了。

女人,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什么都不挑明,硬要人去猜,天哪……就算对付血魔印的传人,也都没有这么困难,这么让我苦恼……]

[“从今以往,匆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薛涛笺上印着细细的金泥,无尘秀雅端庄的瘦金体字横躺其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翻来覆去好几遍,确定纸上没有任何机关,也没有任何暗号之后,我才明白,我被人休了。被我那未过门的妻子,靖南王府的月华郡主,休了。

看着她留下的纸发呆,不知该作什么感想,所有的情绪都停顿在看来留言的那一霎间。

我喜欢这种痛楚。每当快忘怀时,我就抬眼望着信纸,扒开伤口,让心再痛一次。

不知第几次看向信纸时,却什么都看不清,这才发现天黑了。

虽然不用看,那字已深深刻在心间,但我还是意思意思地挑起红烛。

火花跳起了那一刻,我见到了无尘放在桌上的铜镜,在烛光的映衬下,莹莹的光芒折射向墙壁。

对着铜镜,我笑了一笑,明亮,耀眼……

是的,明亮,耀眼,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的表情都是这样的。

我笑着捶在铜镜上,没用任何功力,却把铜镜击地变了形。

为什么?我不想要这张笑容的,这张……代表我罪过的笑容…… ]

[今天,云来找我了……]

[昨天在明月居,云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但还不到冻死人的程度,所以歌姬舞女们还敢围着他,而他也未曾拒绝。到底是男人啊,不好女色的没几个。

歌姬在唱曹组的卜算子,‘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这歌让我想起无尘,我的心不由自主痛了起来。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这么难过。我要众人的眼光都停留在我身上。因为我是最好的,最耀眼的。

云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可是众人的目光总会被他吸引着,让我有些不悦。大笑着站起,我道:“云,我们再来比一比吧,比什么你说吧。”

周围的人都欢呼起了,显然他们也有听说过有关于我和云的事,纷纷凑热闹。在旁吱呼个不停。

云抬起头,望着我,目中闪过的是悲凉,是不忍。

你看出了吧,知道了吧,明白了我的心思吧,可是……你为什么要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呢?你不会装作不明白吗?

那一霎间,我恨上了这个在这时才看透我的人。]

[无尘依旧毫无消息,薛涛笺上那十三个字,在在刺痛我的心,只要见到云,见到他那与无尘相似的容貌气质,我的心就会痛上一回,但我还是故意天天都与他见面,天天看着他,想要知道自己会忍受到那一天心才会不痛。

那天,云突然压倒我,可以看出他喝了不少酒,眼神朦胧,淡淡的酒晕令他白皙的容貌透出意外的妩媚。那一霎间,我以为我见到了无尘。

冰肌胜雪,星眸若梦。

他说,他喜欢我……

他是皇室中人,有他的责任和义务,这是他应尽的,避不开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娶妻生子,过此一生的。即然如此,那我就陪着他渡过这一段时间吧,毕竟,他也曾伴过我不少时间,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为他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也算是对他有回报了吧……]

[云离开我三天了,在武当山与疯道长疯言疯语,饮酒作乐时,收到了消息,无尘回到了山庄。

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在累死了三匹马之后,我赶回了垂虹山庄。

无尘沉静而美丽,优雅而尊贵,清冷的气质在见到我之后化为春水。

“你,还是不明白吗?”她问着我,并无半丝焦燥不安,似乎并未离我而去数月。

对着她美丽的容颜,我笑了。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月,是最骄傲的,也是最善妒的。

无尘以她特有的第六感,发觉了云对我的感情,她担心我对云也是一般,才会那么焦燥。甚至为此,回到京师向皇上磨来了一张圣旨。

可爱的无尘,可怜的云,还有,可笑的我。真是何其幸福啊……]

“哈哈哈哈…………”

纸张散落一地,白的黑的,洁净的地面尽是砸碎的物品。

云照影疯狂笑出声,将寒惊鸿留下最后的遗迹揉成了一团。

寒惊鸿寒惊鸿,你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些,为何不让我安安静静地渡过余生?!

是了……是你在九泉下也不肯放过我。你要我下去陪你么?

你明明知道,让我明白这些真相后……我……

许久前,曾有人告诉过他四个字:过刚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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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三·金陵

城内游人如织,百艺齐聚,其之富丽繁华自是不消说了。沿着御沟而行,到了尽处,一水环绕中,两间雅致的小屋建在修竹间,隐现出红檐绿瓦,精致小巧。虽是简单,却风情无限,让人觉得俗气尽去。

数日不见,魔箫身畔除了当初那位身穿杏袍,还多了位破破烂烂的泥人侍从,据说就叫泥巴。

一身白衣,清癯瘦削,云照影的容貌比上次相见时憔悴许多。原本已冰冷的目光变得益发冷漠而无情,不止是对天地万物,亦包括自己在内的无情。

抬起睫,静静望着三人走近,他眸内已无初见时的强烈恨意。但不是不恨了,而是太强烈,已烧尽了,已化成灰,溶入骨中,血中……永世难忘。

虚夜梵瞧着那种眼神,淡淡道:“没想到你会一个人来赴约。看来你已看过寒惊鸿遗留下的信笺了。”

不点头也不摇头,云照影直直地看着虚夜梵。

“看来你心下已有定论了……那么,你可愿意告诉我你与寒惊鸿的事吗?我只听寒惊鸿说过,并不完整。若你肯告诉我,那有助于我下判断。”

有些奇异地扫了虚夜梵一眼,云照影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水上,低低一笑。“我不知道你想判断什么,也不知道寒惊鸿告诉你什么。若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我倒愿意从头告诉你……”

他开始说了,从与寒惊鸿在太白楼杯酒论交开始,到多年的相随相伴;再到那一日的分手,自己回京,寒惊鸿遇上莹无尘……再然后……重出江湖,青楼楚馆的痛苦,酒后的表白,南疆的双飞双栖,皇宫的赐婚,自己的拒绝,以及,最后的分手……

轻笑着,云照影道:“其实我哪有那么大方。只是守着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等待着他日后的埋怨,还不如趁事情还没恶化前,带着那段相依相持的回忆离去,然后任自己沉醉在那回忆中的寒惊鸿好了……

只是……这一切终是成空了。

寒惊鸿他……从来就没爱过我。”

垂下高傲的头,云照影语调平静地道:“我太自以为是……直到看了寒惊鸿留下的信件才明白,他对我只不过是好友罢了。分开那三月,我思恋着他,而他却爱上了无尘。近十年的岁月却比不上那三个月,实在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