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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码学的七道习题(18)

虽然是这样惨败的结局,西野君却好像忽然被鼓舞了,热情地与我交流着破译的思路,还教会我写作伪代码——是一种类似于自然语言的、不涉及编程细节只描述算法的代码。

在使用了这种写作规范之后,西野君与我的交流顺畅了许多,代码的编写也在短短半天内就完成了。其后虽然因为我的失误,出现了一些代码翻译成机器语言时的问题,也有时会运行出意味不明的结果,多谢西野君的指导,最后全都解决了。

调试完成的代码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运行着,带得风扇呼呼作响。我那一整天都过得神思不属,饭做到一半也会关掉瓦斯去观察运行情况,以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的心情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就好像一次复杂无比的掷骰子——我这样想着,又觉得这样的比喻是错误的。不是概率、不是或许、不是命中注定,就算这次失败了也没关系,我会以千百倍的努力继续下去。在关于绘楠的事情上,我早已下定决心。

最后得到明文时,匆忙打印出来的文字怎么也无法透过溢满泪水的眼眶传递到脑海中。我在想的只有一件事。

我想念绘楠。

我很想他。

我再一次去到了北海道大学,向Maurille先生询问了绘楠这个系在东大所在的校区,回程路过了樱花林,还遇见了迎面走来的西野君和他身边个头矮矮的女孩子。西野君夸张地挥舞着双手讲述着什么,女孩子专注地看着他,两人举止亲昵又可爱。

停下脚步跟西野君打招呼时,意外地听到他对我道谢。

谢什么呢?

我颔首与女孩子微笑致意。对方笑起来的时候,左颊露出了好像苹果花一样的可爱酒窝。

这个季节新千岁飞羽田的机票有点贵,我很幸运地买到了经济舱折扣票,于凌晨时分挥别银装素裹的北海道,降落在了东京的人潮。

Maurille先生说绘楠已经结束了欧洲的访学,我却仍然打不通他的电话。按照记忆中的地方拜访他租住的房间时,信箱里塞得满满的信件也说明主人尚未归来。给绘楠的手机邮箱发了信,我转而前往绘楠的研究室所在的东大校区。

研究室的老师接待了我,说绘楠此刻已经赶赴加拿大的数学年会做发表,大概还需要一周才会回来。礼貌地告辞之后,我仔细地盘算起经费问题,想着是在这边继续等待、还是回到北海道规划下一次旅程。

不是说不失望,只是,一旦下定决心,我注意力就好像转移了,更在意接下来的安排,而非已有的得失。

路过红绿灯时,遇到了穿着毛绒套装散发传单的店员。

我以前在欧洲旅行时也做过类似的职业,闷罐似的玩偶服不管在哪个季节穿着都是煎熬。本着同情的心态主动索要了传单,我漫不经心地翻看起来,却发现了是札幌也有的连锁咖啡店。

——我与绘楠就是在北大附近的分店相遇的,记得绘楠还有这家店的会员卡。

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我走进了装修得好像大教堂一样、洛可可式的店面。样貌甜美的店员小姐递过来了菜单,我的眼神落在绘楠喜欢的抹茶冰淇淋华夫饼上,一边点餐一边随口打探道:“这个,据说是店里的招牌甜品?”

店员露出了为难的笑容:“倒也不算……因为做得太甜了,客人们好像都不太喜欢——啊!”她忽然惊呼起来:“青浦先生!您是写《自行车漂流记》的青浦先生吧?”

“诶、没错……”完全没意料到这样的展开,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咿——果然是!提到这种甜品我就想起来了。”

店员兴奋得脸都泛红了,絮絮叨叨讲了很久,据说是一直喜欢我作品的老读者,还曾经托出版社给我寄过告白信。

“我是没有见过作家先生本人啦,”店员伊田小姐捧着脸颊,表情万分梦幻,“但是青浦先生东京书迷会的会长经常来这边吃饭,他有随身带着五年前东大草坪见面会的照片。我可是拜托了很久,他才舍得拿出来给大家看的哦。”

唉,没错,我就是那种没人气到杂志专栏都不会登照片的三流作家。这么没人气的我,有书迷会就算了、居然还有东京分会——恐怕是由小猫三两只组成的冷清机构。

不过,随身携带纸质照片……这个习惯听起来有点耳熟。这位会长大概也是个可爱的人。

“对了,会长他呀,是店里唯一一个不嫌甜而重复点冰淇淋华夫的老顾客,所以一看到这道甜品我就想起来了。”

……是巧合?

心底生出了渺茫的期待,我故作平静地问道:“会长的名字是什么呢?我有一位在附近的朋友,叫做绘楠,他也很爱吃这个。”

“诶,不愧是作家先生的朋友,名字都这么有趣呢。”伊田小姐念了几遍“绘楠”的发音,掩着嘴笑起来,“不过不是哦,是过目就忘的平凡名字。”

……果然只是巧合。

这样想着的同时,我忽然回忆起了租房协议上,类似于铃木一郎的没有存在感的名字。

“会长上周还回来过哦,不过最近似乎又是去了外国开会的样子,”伊田小姐因为没办法通知会长而可惜地皱起眉,随即想起了什么,碎步跑去前台拿来了顾客留言簿,“好不容易遇到青浦先生,可以给店里留下顾客签名吗?”

顾客留言簿也是装饰精致的洛可可风格。我翻到上周的日期标注,在留言与涂鸦之间,注意到了一个皱着眉头的Q版人物画。老实讲,画得不算好……但是那样傲慢的神情,一眼就能认出来画像的主人是谁。

Q版绘楠身边还有一大团被匆匆涂黑的墨迹,隐约能看出原本也是个Q版小人。我看着被涂黑的小人脑袋上“バカ”的加粗片假名,不知为什么,再次拥有了身为那个“笨蛋”的自觉。

不愧是地狱级任性的绘楠啊……

想象着绘楠闷闷不乐画着小人的一幕,我的心脏逐渐柔软下来。想快点见到他、想对他道歉、想告诉他更多的事情——在那之前,我在留言簿最新的页面上画了两个并肩的Q版小人。表情傲慢的那个,佩戴上了“暴君”的头衔。

画完之后,我颇为满意地署上了名。虽然都是儿童Q版画,就尊重事实这一点来看,明显是我的版本更胜一筹嘛。

我本来想留在东京等绘楠,却在午餐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接到了札幌的房东询问续签或解约的电话。虽然房子是绘楠租,跟房东打交道的事情却因为他嫌麻烦而完全交给了我。一年之约即将到期,想着绘楠反正不会回北海道了,我决定回去解掉租约,顺便整理行李搬回本岛。

伊田小姐在我离开时热情洋溢地询问能在东京留到几时,我只好道歉解释说还有事情要回札幌解决,即刻就要启程。因为伊田小姐看起来太沮丧的缘故,还特意给她写下了祝福与签名,这才终于能够抽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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