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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96)+番外

“我在这,好好的。”真的是为难他了。一路跟着,一路却不敢出声惊扰。

夜半山林,荒草杂树断枝上,孤马蹄印间,血迹斑驳,何等……

偏偏那血,是他心心念念里不想让之难过的那个人的。

转过头去,吻他脸侧,轻咬他耳朵,“你救了我,穆炎。”

“我……救了你?”穆炎蹭了蹭,就过脸颊来,方便我啄来啄去,声音困惑。

“你救了我。”我重申。他怎么想的实在太好猜。然,不是赎罪不是还债,不是职责不是理所当然,是给予是庇佑,是相护是救了性命,“只是,我以为……你回镀了……”

穆炎摇摇头,过了会,强调,“没。”

“嗯。”滑手下去扶了他的腰,我低低唤他,“穆炎。”

“……嗯?”穆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节目。

“不专心那……”倦意被他消了大半,眼下更是抛到不知哪里去了,拥着他滚了半圈,我贴上去,摩挲开来,“专心……”

余音消失在唇和皮肤的熨贴间。

“好。”穆炎笑应,已然开始升温。

真好。

不管以前的穆炎还是眼下的穆炎,床笫间总是很放得开,有些话这般的时候,便也能说开。死士不训练这上头的,留了空白。而我,得了便宜。若说穆炎以前还拘泥身份之别,现在,所谓的尊卑之分已然不成束缚,而且……呃……

他有时候……

比我还急色。

……

好热……

——呆会要不要再洗一个澡?

一百二十一

夏末的午后,城门守卫的屋子,一几临窗,成冉静静倚坐在几旁躺椅上。

我在里面案上忙着公文往来,有一句没一句和他聊天。成冉目前还须静养,所以把这儿收拾了一间屋子,白日里就陪他来看看“风景。”

“韵儿的墓在何处?”成冉看着窗外不知什么,忽然冒出一句。

我一惊,心里一拎,不知是福是祸。看来他这些天虽不提不问,其实心中有数。

“尚未入土。”我答,小心去看成冉神色,“城中公塾的后院如何?”

成冉没有回头,隔了会,低道,“也好。韵儿也差不多启蒙了。她怕黑,如此,免得惊吓寂寞。”

他语气淡淡,却也凄凉。私用些权,在公塾院子里占方寸的骨灰之地并不难,让人不放心的是面前这个。

有些话,真不好开解,不知道什么得忌讳,与他,也实在不够熟。

“时临。”成冉却向外头扬扬下巴,教我看。

我听他如此唤,担了这些天的神总算有了着落。

成冉总是体贴人意的,即使到了这般境地,他还是会第一时间解除旁人的负担。

感激之余,惋惜他坎坷,倒也就放心朝外看去。

那是一户新入乾的流民。

隔了城门大路,对面四五十米外,空地亭子旁,一男一女,一老二小。

那亭子石砌,兵卒警卫,正中一个大火盆,盆深火旺,昼夜不息。

这便是新民割发之处了,各边城皆一样。

边境紧张之故,这家人来得不容易。男女衣裤上除了补丁汗渍之外,尚沾了草泥的痕迹,看来不是走的大路。

那男子放下肩上挑的担子,从一头箩筐里扶出老爹,那妇人则俯身去抱另一头筐里的小儿。小儿一个四五岁,一个站立走动还不稳。那做哥哥的帮娘亲把妹妹抱出箩筐,而后自己爬了出来。

夏天的日头,白晃晃耀眼。

妇人解开背着的包裹,里头约莫一些细软,从其中拿出了把针线活用的剪子。

老人年迈操劳,已经不复年轻时的挺拔,枯瘦而伛偻,颤巍巍散了发,操剪子剪了右鬓一缕,花白花白,间或几摸灰黑的发。他儿子接过他儿媳妇递过来的梳子,想他重新梳好头发,老人却拿过梳子,执意自己理了。

接着是男子,妇人,大小两个孩子。

而后,那男子扶着老人,一阶阶登阶入了亭,老人举起自己发,干枯的手在半空停顿了良久,终究将它投入了大火熊熊,雕纹端庄的铜质深盆。

男子和妇人没有太多犹豫,小男孩身高不够,他爹爹弯腰抱了他一下。

而那个一岁左右的小孩,却被亭子周围戎装整齐的兵卒,和大火盆上威武庄重的雕纹吓到了,不肯伸手,在母亲怀里哭。

她小哥哥胆子大,趁着父母忙于威慑着哄她,溜到亭子一角,躲在柱后,从栏杆间探手,偷偷摸了摸亭外其中一个守卫的锁子甲。 说是摸,不过碰一碰而已。

守卫大概也没有碰到过这般的事,面上古怪了一分,当作不知道。

小男孩心惊胆战地得意一番,又瞄上了剑鞘。

但他的计划没有机会实行。

那老人原本立在一旁,此时慢慢软倒到地上。男子大骇,扶住老人。

一阵忙乱,却已于事无补。

年岁已到,灯枯油尽,心事大了。

自有一边负责安排他们的官吏上前宽劝,相应事宜都有安排。这般的情况,老人的丧葬费用,和安居落户的费用一般,是可以向本城官办钱庄无息借贷的。

我收回了目光。

其实我并非什么悲悯天下的人,如今这一切,不过阴差阳错罢了。

不知他是想到了那时的貌合神离,还是想到了前两年的近在咫尺而不知,亦或当初的别离。

我覆了他的手,起身过去搂了他,箍紧,“我在。”

穆炎没有说什么,点点头,猛然抱紧我。

就势交了吻。

用力,尽情。

温热的紧贴间,腰背快断掉。娴熟的湿热纠缠里,舌根发疼。

麻痛挤压里,两个却都不肯放开。

吻远比欢好来得费心力。后者毕竟源自作为动物的人所具有的本能,前者却……

独独只是因为感情。

……另外……

能让穆炎在饥饿状态下忽略食物,我很有成就感。

即使代价,是自己成了替代品……

一百二十二

天气晴朗,略有浮云,逛街再好不过。午后的街道,买菜卖菜大多已经收摊的缘故,人流并非最多,却也不少。

木门板木货架,竹席草席粗布铺的货摊,店面屋子檐角上粗朴的石雕祥物,绵长悠缓的吆喝,吱吱呀呀的手推车,结伴而行的碎嘴妇人,巴望着零嘴的小儿……

以往不是没见过。不过……

——侧头去看穆炎。

都没有他。

曾经的集子上短短几十米的店面,一铺接着一铺的路边摊,我以为会和他岁岁年年走的,却在尚未记熟时便断了。后来,镀城的街也算繁华,可心怀主命的小厮唠叨不停时,他却在挨鞭子,而我,恨着自己不争气,恨着自己想起他。

“怎么了?”穆炎略俯身,兜过来瞄我的神色。

摇摇头。其实很想抱抱他,可惜大庭广众,不利行事。

正想着要不要加强“开化”这世间民俗的力度,好为自己谋些福利,左手忽然被扣了。

“……执手?”脚下的石板路有些年头了,边城通路勤于修缮的缘故,踏实平稳。落在身上的阳光带了暖意,连着从宽袖间钻近来的微风都在凉快中带了温。如此的时候,即使最老掉牙的心愿,也忍不住说出口。

“嗯。”穆炎不太习惯没有束口的衣服,拎拎袖子,卷起两层,露出深麦色的小臂。可那衣服是我硬套他的,介于米白和浅褐之间,成衣店里现找的,加上布料软滑了些,衣服又宽了些,没走几步,袖口再度落了下来。

他微恼了恼,再度开始卷。

“执手……”我看得偷笑,悠悠道,“偕老。”

“嗯。”穆炎应,而后后知后觉,骤然看过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