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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石(68)+番外

民心也就开始转移,常听人夸东平君主明,良臣贤。其实这也并非全是君臣贤明与否的缘故,东平背海,无后顾之忧,尉四面临敌,无处不防,所以东平军用低于尉,也是自然的。

何况那些茶馆里夸夸其谈大肆赞扬的,未尝没有幕后人。

梁一夜间都破而国灭。镀城周治殉,城降,寺御君……谭广投正旁。明明是他以一己屈辱换得城内兵民平安,却偏偏被人冠以不忠不勇之名。平君欲封他为将,他拒了,断弓封剑,闭门不出。麾下则已皆数被调去原大柯的版图驻城。

老伯给的盘缠论多不多,论少不少,我在此地找了个偏僻些的干净客栈包了间朝阳的单人小房,便花去一小半。于是弄了套书生旧衣,挑那风花雪月,精巧又不致于太出色的诗词背来,用左手歪歪扭扭默了几首,举袖掩面,找了个经营得不错的私塾卖了。

这是落魄文人干的勾当,我卖文采换些用度,那山羊胡子的老头拿去送人谱曲巴结也好,裱字配画卖钱也好,自有他大大的好处。他给的倒也大方,我准备了五首在袖子里,结果掏了三首得的银子就够了。

后来才发觉,那银子成色不怎么好,用起来要打个八九折。

倒也差不多了。

醒来前已经睡了将近五昼夜。此后,天天如常起身,打坐,室内练习。而后来这闻观楼大厅角落用饭。此地并非最好的茶馆,但是读书人游学子聚得最多,要听天下事,自然这里了。

已经快半个月了。

脸上疤痕淡得快要看不出。镀城降而幕僚四散,倒也有几个以身相殉的。

我在正旁君散出来的殉国消息中听到了皇甫公子的名字,而后听说他去哭了次坟。道什么,“故人之后陨于正旁之疏,归魂之日安有颜面相见……”

那些个说得绘声绘色,嗟叹连连,我在一边听得混身一激灵。

……正旁君毕竟算是又帮了我一次,我想我不介意他借我的衣冠冢一用,为他素来的好名声锦上添花。

这些日子常有梦魇,总是见到火光一片。是梁府主阁的,也是小槐大槐,张家坡的。倒也不像梦到旧事那般揪心,短短的,在眼前闪了会便没了。

中国历史上的春秋战国,几百年的纷乱。此世间,似乎也无法避免。五雄十一国,各大势力的旧家尚有不少蓄养奴隶的。

死士便是其中一种……

“小二哥,结帐,另要一斤包子……不,馒头,和半斤酱肉,带走。”

“好叻,一斤包子,半斤酱肉——”

“这位子不用替我留着了。”

“客人,咱这茶馆……”

“你这茶馆当然是好的,只是我要出远门,三年五载不回来了。”

“阿……那客人您一路顺风,平安富贵,衣锦还乡。”

“多谢小二哥,余下的不用给了。平安康乐,天天客满。”

××× ×××

在市上买了驴子。口牙有些老了,身上有犬科动物抓出的旧疤,皮毛自然也不光滑,耳廓被咬掉了半只,不过精神抖擞,肌腱硬朗。

这驴子,狼爪下挣命出来的,不容易惊蹄。竟然还因为买相不好,便宜了几分。

牵着它出了城西门,回头往东边看了眼。

天气清朗,阳光正好。

侧身坐上驴背,轻拍拍它,老驴子通晓人性,不待我抽上一鞭,自个开步往前走了。

不几里,官道过了一座桥。桥下流水潺潺,清可见底。

我摸索了一下自己颈前,摘了那个石头,咬断上头的挂线,扬手将它扔向远远的下游,随手把线系在老侧右边残耳上。

上辈子,这般的石头一白褐一白绿两块,芒和我跑去首饰店激光打的孔,从未离身过。

说来,它们也皆算是以身殉主了。

这次,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罢。

八十九

放下筷子,拿一边细竹篾盘里温水绞的巾子擦擦嘴,起身,对镜查看一眼仪容,正正冠紧紧簪,我迈出厅门。

习云已经牵马在等在院中了,劲衣短靴,腰配长剑,。

“先生!”俞儿刚刚进厅收拾东西,马上折回身出来,一拎裙裳下摆,飞一般跑过来,小脸挤着眉毛皱成一团,“先生你又没有把早膳用完!”

“俞儿,你备的份量,后院老侧应该会喜欢。”接过习云递来的缰绳,我翻身上马,“我却是吃不消的。”

多久以前来着,那时倒是有人有这般的好胃口的。

习云一声轻笑,也翻身上了马。

轻夹马腹,胯下青马沿石板铺就的花径踱向院门。

俞儿一跺脚,跑进厅里,又跑出来,直直追到远门口,把一个小小包裹往习云手里一塞,“不许偷吃!”

习云看看跑得气喘吁吁,仰脸盯着他的俞儿,看看手里的包裹,又看看俞儿,眼神一溜,脸上忽然就红了。

“咳……”天气转暖,俞儿穿的衣服都属家常,便于干活,并非层层叠叠的正礼仪服,这个角度……抹胸上绣了迎春花还是金银花……忽然想起自己好似已经不是女子,我别开眼,稍稍踢了脚马肚,一边道,“俞儿,春光初好,几朵嫩粉探了头脑。”

俞儿愣了一下。

和习云沿路从角门出了府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候在角门外的习风习雷习电齐齐一缩脖子。

我摇摇头,抬眼看看天。

略有浮云,湛蓝无边。

××× ×××

每旬一次的大朝。

奏事封赏有主君,和一同从朝的少君,他们自会料理。碰到要我直接答话的,他们也会点出暗示。

这少则一个时辰,长则三个时辰的大朝,我向来只要坐在一边摆摆样子喝喝茶就好。

面前清漆桌上,木纹如水般流畅,我垂眼捧茶,开始盘算自己手头的事。

十三关尽数封锁的效果不错,眼下开春青黄不接,流民割发解匕投身入乾有所增加。这些人的安置已成惯常事务,也早为开春这拨人数众多的准备妥当了,并无需要忧心之处,只是其中鱼龙混杂,未免没有奸细,边山巡逻需要小心。上次司军几个能干的年轻臣子训上来的猎枭猎犬,倒是不错的,所费不多,所需也不久。第一批差不多可以拨出去用了,因此也不必太过担心,余下的么,让主君找个机会对新入籍的额外施些恩惠就是。

水力风力的应用已经勒令推广,明年差不多该出关取南鄂。马刀,灌钢刃熟铁背的马刀,嗯,很帅的,嗯……那百炼钢所耗太多,炒钢工艺太复杂,军中该准备推广灌钢了,还有双液淬火,幸而那些老工匠经验丰富又不迂腐,一点就通,总算给他们捣鼓出来了……如今炉的条件好了,内里温度不低,出来的东西……真是讨人喜欢……

“先生!”

肩上袖子被习云一扯。

“……?……”少君好像有些恼了,也不知道他叫了几声。

“可否有劳先生持香春祭?”

“当为我大乾祈福重典略尽绵薄之力。”我俯身,四十五度,答。

眼角看到有几个白胡子老官气得不行。

又不是第一回了,去年春秋两祭不就已经持香了么。

还数主君涵养胜上一筹,所谓姜是老的辣。

五千常用字附带度量衡表的字典已经推广,他们居然敢说我的米厘米毫米千克克与祖不合……我还没把公历拿出来用呢……回头弄本大字典让他们去编个够,找个条件好一些的疗养胜地把他们供起来,几个老头……司商下面收成不错,他们吃得再贵,我还是养得起的……老太婆也可以一起送去住,两地分居不太人道……反正没有主君点头他们的就编不完,叫他们尝尝有事上主君书房等召见的滋味吧……

梯田……这技术在乾本土尚未推广,等的就是打下鄂来,用此收拢民心。南边水草丰茂,多丘陵山地,十分适合。清吏正典,三年之内,担保南鄂再无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