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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25)

"森哥?"--任骉。

"森弟?"--任鑫。

"汤药酒水,巾帕衣褥。"任森扶了墙站稳,"没事,坐久了腿软。"

任鑫任骉了然地点点头,想想任森在里边不敢稍微动作惊了任何方,不若他们好歹还偶尔换个姿势,此时这般也是理所当然。当下互看一眼,示意任森先歇歇,不用多说什么,立马分头忙活去了。

一边还叼个馍馍,抽空灌几口水。

他们其实不觉得肚饥,不过理性使然。

要知道,任何方教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今日不吃明天遭殃。

想当初他一时说漏了嘴,不得不故弄玄机,随口解释了句,"钢,奇书所载,乃是上好上好上好的极品铁,色泽白亮,如银如玉,出自铁,却又削铁如泥。"

听得十五个少年心而神往,纷纷鄙视手中破刀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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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汤早熬了备了,温了和药丸一起灌了。

任何方早年教过他们中西合一,古今结合的急救全套,自然包括怎么捏开下颚,顺着喉管,给无知觉的人灌汤喂药而不是堵呛了气管,只不过......

几年江湖生涯处处险恶,防不胜防,十五个兄弟不是没有人躺倒过。所以,虽说......咳,用在他自己身上,还真是头一回,却也不至于落得个试验品的下场。

烧酒备了,浴汤也烧了端了上来。

任鑫给了小二沉沉一锭银子,嘱他今晚辛苦些,时时在灶头留了热水。

那小二掂掂银子,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应了,叫了自家媳妇,两个轮流守夜,提了井水去那厨房好生顾着柴火烧了不提。

任鑫吁口气,找了个空坐下歇了会,便进去守了。

--还有后半夜八成免不了的高热待伺候呢。

多亏公子吩咐得清楚,任骉暗叹。看看任鑫没入布帘后,又看看推拿着自己下肢血脉的任森,自顾自阖起眼闭目养神。

虽说心疼公子,想不明白他何必如此,念头里多少有些替他不值,好歹得公子亲口细细说来吩咐了,有了底,倒也不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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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一刻。

任骉靠坐在床脚,守着任何方。

任森进来,拎了一桶小二哥新送过来的热水,朝他点点头。

任骉起身,打起的精神不由松了下去,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小声道,"森哥,累了叫我们。"

"我刚起来,你回去安生睡罢。"任森同样压低了声音答,一边到屏风后搁了水,在桌边坐下。

这意思,便是让他们两个躺到天亮了。

任骉也没多说什么,指指一旁提神用的大半壶浓浓的凉茶水,出去了。他明白任森体谅他们俩个刚才一番折腾,可其实,任森替公子护了半天法,哪里比得上他们开始在外头轻松。不过兄弟间断不至于计较这些罢了,反正任森若是撑不住,也不会拿公子安危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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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三刻不到。

任何方蹙眉。

任森过去搭了下他脉搏,探探他额头,立马起身绞了热巾开始轮流替他擦四肢。

不一会会,任何方的面色也开始不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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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六刻。

已经是第三遍了。

任何方神情渐渐平静下来。

任森听了听他心率,将温在一旁炉上的参汤给他灌了一碗,稍微等了等,看看不再发汗了,又替他擦了一遍。

这次是全身。

而后,取了一边备着的干暖的里衣底裤被褥,给任何方换上。

一边地上,连新换下的,已经堆了四床被子。

说来,后半夜其实是热度最低的时候。任何方其实原本就吩咐过他们,前面几个时辰凶险,过了丑时,便全部可以歇息去了。

可这三个刚才见了他折腾的模样,哪里肯放得下心。

任森此时想起任何方所言,心里明明白白了缘由,终于长长出了口气。把杂物理妥当,忍不住又去探了探额头。

他本来绷着神倒没什么异样,现下松懈了下来,竟然开始不稳,微微发抖,手脚也有些冰凉。

一手扶了膝盖稳住身子,慢慢坐到床头,任森伸出手,掌心轻覆上任何方的额头。传来的温度依旧异常的热,比起刚才来,却是好多了。知道剩下的属于再自然不过的反应,待到天明便会平息了。又想到这个人,刚刚和黑白无常过了招,打飞了小鬼,踹了阎王一脚跑了回来,任森常年平静的表情,沉稳的眼神,一点点破碎,一块块剥落。

面具崩塌凋去的速度越来越快,神色弹指间已经变得狼狈不堪。

他定定地看着任何方,怎么也没法把颤栗的手从他额头上移开。

总觉得,一旦拿开,这安安静静睡着,面貌平凡无奇的少年,又会皱紧眉头,不得安稳地碾转。

怅然不明得与失 四

烛火噼啪噼啪了个双花。

--店里,本来用的是油灯。任鑫心细,知道要守整晚,春季里夜风凉,不好开窗,怕油灯烟味熏多了呛人,特意另买的白烛。

任何方缓缓就着任森的手蹭了蹭,朝任森这边翻了半个身,扁扁腮帮,过了一会会,呷呷嘴,不动了。

平日里再怎么着,这时候这模样,任何方,和随便哪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比起来,又哪里显得老成持重了。

任森略略被吓了下,见他安静了,有些做贼心虚地收回手,看看自己的掌心,又看看任何方,眸中不由亮出几分莞尔。

也不知怎么的,这一吓,他手脚忽然就不抖了。

任森一点点松下身子,将背脊倚在床头立柱上,斜斜靠了,侧坐在边沿上。抬眼扫了眼天色,又将目光移了回去。

以往,他这公子,衣不解带备了银针参汤丹药之类,守了伤势厉害的兄弟,挨上个通宵,也是有的。

可......哪里有谁会有机会,见到公子他自己,静静酣然的时候。

这会到天明,不过还两个时辰左右。任森舍不得移开眼,那是自然。

--以后么,还是千万别再有这样的时候才好。

宁愿公子辛苦守人,不要公子被人守。

最好,公子守人也用不着。

胡思乱想着,任森看得清楚,任何方浅浅地拢了拢眉。

不由低头俯首,一边去探他额头。

手掌贴上的时候,任森松了口气。

--并未突然再烫起来。

被任森的手触到,任何方顺着来势蹭了蹭,使劲蠕动着往他这边挪了挪,脸侧垫枕了被子一角,贴到了他髋侧,一边从被窝里伸出一臂来环上了他腰。

任森惊得差点跳起来,僵了身子,不禁出声问,"公......公子?"

"嗯......"任何方软软长长地应了声,把他往自己那边揽了揽。

任森大骇,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被当作抱枕扣在两臂里拥了上半身去。

大概是被任森的体重压得不舒服了,任何方推了推他。没有什么劲,只是个推的意思而已。

任森身子低低俯着,往上起了半寸,重新僵住。

任何方往他那里贴了贴,很满意地又蹭了蹭。

任森猛然拿手撑到里侧,支了上半身的重,卸了腰上的劲,哭笑不得,明白过来,任何方更本没有醒,不过因着本能,循着他体温,而有的这番折腾。

要怪,恐怕得怪自己把手耽搁在他额头上太多时候。

犹豫。

良久。

任森终究是踢了靴履,解了外袍,掀了被子一侧,半靠坐着躺到任何方身旁。

任何方果然偎过来,舒舒服服贴到他身边,安分了下来。

少年人的身量没有完全长开,任何方比任森矮了一个头左右,此时一个侧蜷,一个靠躺,脚边相齐,任何方的脑袋刚好埋到任森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