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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狼记(24)

"......属下定当护公子周全。"任鑫得了这句宽慰兼保证,心下松了几分,低声恭敬道,语气轻柔。念里头,自有斩钉截铁的十足断然。

任何方心下一温。

职场里上下级之分他是顺手了的,主仆之别他总还是不太习惯。这十五人,与他而言是手下,不如说是幼弟。可偏偏,任鑫他们以为自己比这少年老成的主子长了几岁,主仆情分外带了些长兄的自诩,言语里难免多了几分温和相护。再说,任何方刚刚萌生的感觉,在以往阴差阳错种种的再次重演里,又未芽先亡,难免堵上了心。

所以听闻任鑫此时此般此言,他多多少少略略生出几分心酸,几分惭意。

任何方顿了步子,回身淡淡一笑,踱回几尺,拍了拍任鑫的肩。

怅然不明得与失 二

第三日下午。

"小师弟!"廖君盘惊道,眼见得任何方自内室出来,神色虽释然,面色却惨白苍青,不由担心。

看神情,自然知道里面的人已经无碍。

可小师弟这脸色......

"没事,脱力兼有些内息紊乱罢了。"任何方摆摆手,"任骉已把车马什物置办了,廖大哥眼下毒素已清,二师兄还是尽早带他回山上的好。路途颠簸虽折腾了些,赶不上时势紧急。那几瓶药二师兄随身带着,照旧服用。残毒不必忧心,到了山上,自有二师父好生调理了。"

"小师弟你不回师门么?"廖君盘诧异。

"我还想四处走走,游历一番。二师父那本珍材谱上的好东西,顺便也......"任何方摇头晃脑,贼贼一笑,"如此,二师兄尽早出发,今日还能赶去前头一个镇子留宿。我调了息,明日也便离了这客栈了。"

"好。大恩不言谢,小师弟,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廖君盘不是拘泥之人,也不是不知轻重的--被他们下了手的,可是皇帝和大内第一高手那。

至于他这小师弟要做什么......从小他便晓得劝不了,也没有劝过。

难道,现在看着鸟儿完全出了笼子,顽性大发,反而指望把他扯回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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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午憩起身时分。

任何方正在房内闭目盘腿运功,任森在旁无声守着,任鑫任骉在外分别留心着前后两头的动静,以防万一。

之所以由任森留守房内,乃是因为他内修在三人里最高。虽说任何方有个万一,他们几个心法异路,内息相较之下又微薄,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可这......总是聊胜于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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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鑫平日里的确婆妈了些,任骉则傲了几分,当口上的事却一样,都没有半分糊涂。从头开始这两个便只是静静隐在暗处,尽着自己那份事。至于任森一人在内伴着公子,会不会对公子不利,他们半分也没有想过。只为任何方多年教导之一,便是养成了他们以身家性命,勿庸置疑地相互信赖。

这来自典型的顶尖团队的信任理念,也是阵法所需。

其实,不止任森,这三个里,随便哪个,此时若有异心,都足够任何方死上百十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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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任何方皱紧了眉,竭力清定神智。

他开始只觉得自己乃是三伏天穿了棉袄,怀里还裹了个极热的火炉,又走进了零下几十的冷藏室,两边煎熬,难受致极,只逼得他冷汗不止。渐渐忽而内冷外热,忽而内热外冷,内息竭力流转全身,丹田剧痛,偏偏不能中和半分。到后来,前尘往事一幕幕滚滚而来,很多当时想不起来或者说不愿想起的细节微末随这炽寒的夹逼纷纷闪现,神智开始叫嚣着一寸寸入了狂乱,胸口也开始绞痛,连带太阳穴突突剧跳裂痛。

他只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断断不能在此时差了分毫。

没人能帮,没人能帮,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没人能帮......

没人能帮,没人能帮,只有自己......

十指,一分分抠紧膝头硬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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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任森面无表情,没人看得出他早已看得肝胆俱裂。

虽没人会看到,也没有露半分破绽。

这本事,也是被任何方的精明逼出来的。要是自己那些心思没有瞒过他这主子,任何方现在那里会让他跟在身边。

任何方前世见识虽广,毕竟对于主仆这类关系的了解不占大头,其间微妙不怎么清楚。要论掩饰情愫的功夫......

他毕竟是在一个女追男也理所当然的时代长起来的,自己奉行的也不是红楼风格的你猜我忌。表白不成被拒就被拒若算作他的第一信条,暗里恋着的能作没看到便做没看到大概可谓第二信条。与对手锋芒相对时,注意了周周面面,即使熟人也莫让看出了端倪去,那些该怎么做,他自然有心得无数。可这些......他哪里有研究用心的时候。

再说,他对任森,和对其他十四人一样,之前八年,教导归教导,目的一直明明确确,感情上,清清楚楚,简简单单,并无倾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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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事事纷纷杂杂扑面而来,任何方煎熬难忍不说,内息周天行走渐渐激越。

他心知不好,拿最后一分清明在心里无声狠狠念了三个字--书呆子!

前世往年他独自一人,守着自己最后的原则底线,此外的手段如数用尽,付出无数,放弃的亦数不清,几度惊险,几度垂危,才得以成就那个周密计划。每次若是累了怕了忧了,快要撑不下去,便是在心里狠念这三字。

一念,眼前就是一片冬日水泥地上的血肉模糊。

衣服虽厚重,却掩不了平日熟悉亲近的那人,死的惨相。

景象虽一次比一次模糊,却不曾妨碍了那份强烈的,说不清是恨是爱,是怒是哀的震撼。

逼着自己依次回想,回想托室友弄来的调查里,冷静的专业术语一词一句所表达的残酷意思。回想之后那些年许多绞尽脑力的计划,许多不眠夜和忧虑惊诧。回想在范氏附近宾馆里看着那人影扬起总裁椅,破窗跃下的灰白远景,那瞬的释然空落。回想......

...... ......

心里一寸寸清醒过来,也是寒冰一般僵凉下去。

内息虽依旧急急,总算不再沸腾般乱撞乱颤了。

...... ......

那番三十几年纷纷种种,终于定格在立于从高峰上,静静俯瞰登山来时路的空旷渺远,渺远空旷。

又落入一双,灰蓝色光芒夺目漂亮,静下来时却染了些淡淡担忧伤感的眸子里。

他其实不是完全不知道那人想要什么......

只是,不排斥作为情人的相处,他也就没有用那些招数。不喜了一拍两散,这是早说好的。如果被那人一次次得寸,一次次进尺,仍旧不排斥,那么最后两人如何,随了那人喜欢也没有什么。

不过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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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息渐渐伏贴平畅,任何方稳稳纳了它们入了丹田,知道这关算是熬过去了。

他睁开眼,连转向一旁看一眼任森的力气都没有,别说问及现下何时,查看自己心法此番历难后是否精深了一些,只是点了下头,倒身便躺了。

剩下的,交给这三个就是了。

--也......亏得......他们......在......

任何方断断续续想着,已经沉沉昏睡过去。

怅然不明得与失 三

月牙牙快爬到了中天。

任森推门出了内室,释然疲惫地点点头。

"三个时辰又两刻不到些些。"任骉把剑换了个手,这才发觉两掌全是手汗。

"呼......"任鑫擦了把额头,疑惑地看了看袖子上一片水湿,"什么时候天热了?"

任森没有作声,只是朝一边备的东西去。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软,踉跄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