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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王(65)

静,不再有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灰发男子目光重新移回到俄塞利斯身上。

他被房间里的声音惊醒了,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地扫着周围。

伸出手,灰发男子修长的指在他柔长的发上轻轻掠过。

他的眼神一动不动,仿佛毫无知觉。

手指沿着发往下继续移动,滑过苍白的额头,他的眉,他无神但美得让人窒息的眼……最后停在那道薄削而缺乏血色的唇上。

蹙眉,雕像般静卧的俄塞利斯终于动了动,侧头,用力避开灰发男子的手指。

他收回手,眼中透出一丝笑,转头看向那名神官:“他还不能开口?”

“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能说话。”

点头,弯腰一把将俄塞利斯抱起:“我们走。”

俄塞利斯大吃一惊,试图挣扎,无奈在他铁箍般的钳制下丝毫动弹不得。

“等等,”跨前一步挡住灰发男子的步子,神官脸色微微有些不安:“你的承诺……”

目光一闪,无声望着他在自己目光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灰发男子淡淡地笑:“答应你的自然会给你办到,急什么。”从他身旁从容走过,头也不回:“赫梯人的诺言,我亲爱的迪琉斯,赫梯人必会遵守。”

迪琉斯闪身,静静望着这批人带着俄塞利斯从自己身旁一个个离去远去,低头不语。

“迪琉斯大神官!”刚步出神庙的大门,一名年轻祭司迎面慌慌张张从小道上奔了过来:“出事了!出事……”

话音未落,随即被迪琉斯冷冷的目光所制止:“吵什么,不怕惊动了俄塞利斯大人。”

那名祭司用力喘了口气:“但是……那些民众已经闹到宫门外头了,”

怔了怔。目光轻闪,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们说一定要见到俄塞利斯大人。”

“守卫军都干什么去了。”

“守城军队已经出动,但是要彻底压制住很难,太乱了,所以宰相大人让我过来问您这件事究竟该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用力合上大门,转过身自顾着朝前走:“封锁所有宫门,试图闯进来的一律杀。”

“但是……”迟疑了一下:“怕是不太妥吧,最近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连塞涅卡大人也说……”

“他说什么。”

“他说他要把这件事上报底比斯。”

“嗤!”鼻子里冷冷一声低哼:“他,明天把他叫到我这里来。”

“是。”

“此外……”脚步顿了顿,迪琉斯回过头:“西边疫情究竟怎么样了。”

“听说已经失控。”

“那就烧吧。”

“什么……”愣了愣,祭司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着迪琉斯那双隐在黑暗中的眼睛。

“我说,烧。”轻描淡写一句话。

平地一阵风吹过,年轻的祭司只觉得头顶一阵微微的发麻:“可是……那是一个镇……”

“没什么可是。”云被风慢慢推开,洒下的月光淡淡勾勒出迪琉斯的脸,轮廓很深,一双闪烁的眼睛隐隐透出丝不耐:“传染得太快了,再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就要波及到城中心,那会变得彻底无法控制。”

“那么要不要……”声音控制不住有点发抖,那名祭司望着他:“向底比斯求助吧,神官大人……听说……听说很多医师也都传染上了,我们……”

“啪!”话音未落,一巴掌重重甩在他的脸上。

祭司后退半步,捂着脸,六神无主地看着眼前突然变得有些暴戾起来的迪琉斯。

“你懂什么,”压低声音,迪琉斯冷冷注视着他:“回去和塞拉斯巴哈说,就按我讲的去做,不要犹豫,我已经和他们都谈妥了。一切后果,自会有我承担。”

“……是。”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没有任何迟疑。匆匆应了一声,那名祭司随即掉头快速离开。

*** ***

四只火盆在大殿的四个角落里熊熊燃烧着,香片的味道压不住由下而上浓烈的腥臭,充斥着整个空间,那些香臭交杂的味道在殿内封闭的石壁间来回碰撞,翻腾。

慢慢跟随在老侏儒阿姆拉身后,雅塔丽娅看着地上横躺着的数具尸体。每一具都是残缺不全的,有些看上去已经面目全非,地上这一堆堆血肉模糊高度腐烂的东西,让人很难辨别出它们曾经作为一个人时的形状。

“什么时候发现的。”脚尖踢了踢一只颤动着的东西,那东西条件反射般勾了勾,上面还没有完全脱落的指甲,提醒人那是一只手。

“刚才例行筛选时发现。”老侏儒哑声道:“这一批是五天前刚刚挑选出来的战士。”

雅塔丽娅停下脚步:“五天前……那应该还很结实。”

老侏儒点点头:“是的,无论爆发力还是耐力,在最初两三天看上去都相当的好,连伤口也不多。可是今天突然……”

“和之前那些人一样?”

“是的……”顿了顿,有些踌躇着道:“而且在成为这种样子前,他们基本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在里头损坏了将近三十多名战士。”

“为什么不直接销毁。”

“他们速度太快,等我们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目光闪了闪。蹲下身,雅塔丽娅细细看着这些尸体上的肌肉:“为什么会是这样……全都裂开了……”

“老奴猜,他们可能承受不了这样强的负荷。”

“承受不了……”随手拉起一把头发,于是一颗头颅被从那堆血肉中分离了出来,受了外界的力道,一半脸上的肌肉随即从头颅上脱落,空荡的皮肤下白森森一块隐现裂缝的颧骨:“但文献里没有提到过这些。”

“王后,过去从来没有人尝试做过。”

“从没,你怎么肯定。”回头,目光透过脸上厚厚的纱灼灼望向他:“没人做过,那么文献是怎么出来的。”

“那是神留下……”

“神留下就是为了让我们学着使用。”

“神的禁咒,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随便去碰触的……”

雅塔丽娅低下头,丢开手里的头颅,视线转向地上那堆尸体:“阿姆拉,你看,我们已经接近了不是么,阿舒尔也能被唤醒,只要掌握了他们的方式,有什么是碰不得的。”

一阵沉默。

半晌,阿姆拉轻声开口:“王后……有句话老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说。”依旧翻看着地上的尸体,雅塔丽娅头也不回。

“历代的先人,那些保管着它的祭司和巫女们都说,它是受诅咒的……”

手停了停。

片刻,一声不吭站起身,扯下脸上的面纱兀地转身面向这一时呆滞住了的老侏儒,嘴角咧了咧,她道:“我明白。”

老侏儒扑地跪倒在地:“王后,老奴冒犯了!”

“起来吧……”慢慢踱到一边,她在地上坐了下来,一头柔长的黑发随之散了一地,捻起一束,她缠在指尖静静把玩:“阿姆拉,你该知道我们在做些什么。”

老侏儒依旧跪着。垂着头目光始终看着地面,不语。

“神说,你该消失了,于是你消失,”没有理会老侏儒的沉默,雅塔丽娅继续道,声音有点自言自语的模糊:“即使倾尽所有也无法改变,这叫命运。” 手指松,发丝从指尖滑下,软软落到地上:“如果不服,如果抗拒,想要扭转命中注定的某些东西,除非是借助神力。而阿姆拉,”抬眼,她看向他:“这么多年了,你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后所做的一切,老奴明白。”

“实话告诉我,辛伽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是不是,阿姆拉。”

迟疑了一下,老侏儒点点头。

“它都看着呢,阿姆拉,”得到回答,她轻叹了口气,指指自己的眼睛,将头靠向身后的墙:“它都看着,看到很多有时候我害怕看到的东西,我每天每天在尽力地防止着它的发生,即使是触碰神的禁忌,那又怎样,我不会让他死,只要我在,我不会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