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妖王(66)

老侏儒张了张口忍不住抬起头,却又在触碰到她目光的瞬间,重新将头垂了下去。

“你知不知道凯姆?特的俄塞利斯。”她又道。

老侏儒点点头:“知道,凯姆?特的先知,他在那个国家有着同您一样的地位。”

“最近一段时间,我和他耗得很累,那个神一样的男人,”微侧头,雅塔丽娅慵懒舒展了一下上身:“的确,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体质,我对他根本没有任何胜算。阿姆拉,知道他有多可怕吗,”抬手,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个微微鼓起的肿块,笑:“你不会知道,当你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你根本不会知道。不过他就要来了,你可以去看看,记住这机会是我给的。”顿了顿,又笑:“那个和我有着一样命运的男人……有时候,在不需要针锋相对的时候,我总在问自己,我和他,我们究竟谁比谁更不幸一点。

“王后……”

她抬手,示意老侏儒噤声:“你看,我们这样的人,有时候是不是很相似。我们都有得有失,我们都有着对某个人某些事特别的坚持,我看到,用这只眼睛,看到他做到了,阿姆拉,所以没理由,我做不到,没理由。即使是这种被诅咒的东西,呵,诅咒,管它呢,我和他还惧怕怎样的诅咒。”目光微微一沉:“而我所做的,只是要他不死。正如那个男人为了他的弟弟而背叛神的意志。”突然身子一阵急促的颤抖。

老侏儒一惊:“王后!”

雅塔丽娅弓起身子下意识伸手抓住了自己胸前的衣服。

无法控制的抖动,在看到老侏儒试图朝自己走来的时候,她对着他摇了摇头:“别过来……”

犹豫了一下,老侏儒停在原地:“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阿姆拉,”又一阵痉挛,她花了些力气才让自己的动作在老侏儒紧张的注视下不那么强烈,一种从内部挣扎出来的巨痛,她咬了咬牙:“你先出去一会儿,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可是……”

“出去!“

“……是。”

目送老侏儒瘦小佝偻的身影出大门然后将门轻轻合上,雅塔丽娅的身体再一次剧烈的颤抖。朝前匐倒,她手指用力抠住地板的缝隙:“不要……阿舒尔……现在不要……”

“呕!”突兀一团粉色黏液从嘴里喷了出来,她蜷缩起身子,整个人躺倒在地上:“阿……舒尔……不要……我受不了……”被周身爆裂般疼痛逼出的眼泪同脸上的黏液混在一起,一张脸扭曲得只剩下了丑陋和恐惧:“不要!!”

突然身子又一阵猛烈的抽搐。

嘴里再次喷出些粉色的黏液,这次,里头缠着些艳红色的血丝。而身体却在这时慢慢平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些粗重凌乱的呼吸声,在整个庞大空旷的大殿里一下一下清晰地回荡着,她慢慢抬起头,朝那堆尸体的方向看了一眼。

高度腐烂的尸堆里一阵细微的颤抖。

她嘴角轻扬,从地上站了起来。目光依旧注视着那堆微微颤动着的血肉,那些东西的动作在逐渐增强,以一种几乎辨别不出的速度。

“起来,我的战士……”她说。声音很低,低得几乎不像是个女人能够发出的嗓音,透着丝疲惫的沙哑,她抬手抹了抹爬满黏液的嘴:“起来……

尸堆里蓦地一阵剧烈的抖动。

一些东西在里面鼓胀了起来,血和肉随着膨胀的动作朝四周蠕动,又在同时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聚拢了起来,慢慢的堆砌成一个残破但勉强还算齐全的身体。

地上被雅塔丽娅丢在一边的那只头颅滚动了一下,随着身体的动作倏地滑上身体的脖颈处,同脖子合上的瞬间朝下一沉,随即被一只突然从尸体中伸出的手用力按了回去。头颅在脖子上轻轻转动,发出些细微的沙沙声响,片刻,那半张尚且完整的脸对向始终目不转睛望着它的雅塔丽娅。

“起来……”她又说了一声,轻轻的,像是在念祭祀祷文时的样子。

头咔嚓一声轻响,向上微微拧起了一点,与此同时,整个身体从那堆尸体间慢慢站了起来。

一些碎肉和血随着它这一动作纷纷坠落,而它对此毫无知觉,慢慢地挪动了一下膝关节,在腿骨承受不住动作的力度而‘咔’的一声从膝盖刺出的同时,它迈出了它的第一步。

“过来……”雅塔丽娅伸出手,指向它:“来我这里。”

这具拼凑起来的尸体闻声动了动,脸慢慢扳向雅塔丽娅的方向,另一条腿慢慢伸出,朝她的方向跨出了它的第二步。

“咔!”膝关节一声呻吟,半条腿在它迈步的瞬间被那股力道甩了出去,‘啪’地落到雅塔丽娅的脚下,而那具七凌八落的尸体亦因此而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一时间四分五裂,那些原本拼凑起来的身体和四肢,转眼间又分散到了各处,只留下那只头颅还牢牢连接在身体的脖子上,朝着雅塔丽娅的方向吃力又专心地慢慢抬起。

一道猩红色锐光在雅塔丽娅的眼底蓦地闪过,‘噗’的一声闷响,头颅顷刻间碎成数块。

“脆弱……”轻轻吸了口气,俯身拾起地上的面纱,轻轻拍了拍,仔细戴到自己头上。

第二十八章

辛伽私入底比斯,亚述上下几乎无人知晓,事实上不单只为了安全起见,更重要的,他在去底比斯之前顺道先去了次安息高原,带着一支从边境汇合过来的数千人部队,还有百余名从尼尼微禁宫带出来的,没有任何身份标识的重甲步兵。

就在那道高原,苏苏目睹了自巴比伦尼亚小镇那次杀戮之后,一起真正意义上的屠杀。

安息高原上的米底部族,十年前被亚述征服后,作为其附属国臣服于这个野心勃勃的帝国,是亚述粮食和奴隶的供应地之一。多年来,它一直顺服于这样的奴役,直到两年前部族一个大胆而极有野心的年轻人突兀出现,这维持了数年的表面平和被他所搅出的一股叛逆的力量悄然打破。

他是部族族长的私生子,同一名身份卑贱的流浪艺人的女儿一夜情后的结晶,也是族长二十一个孩子里唯一的儿子。五年前族长将他过继给自己的妻子而正式给予了他一个被族人认可的身份,也从那天开始他逐渐接管年事已迈的老族长手里的权利和应酬,并开始对终日管辖在自己国土外那支幽灵般挥之不去的亚述军队产生抵触的情绪。年轻而欲望强烈的他,接替父亲的身份成为米底部族一族之长,这点念头在他留在老族长身边之后就失去了其原先的重量,他要得更多,对于这个曾在歧视和贫穷里挣扎过来的男人来说,一种被控制的权利,它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权利,他要将它变成其独享的,而不是单纯地做一个富有,但连军事力量都被限制发展的傀儡。

他开始在继续同亚述人表面上的顺从中悄悄发展自己的中央集权和军事,这对于一个聪明的,曾经过着那些富裕的公子哥儿从没有体验过的生活的人来说,总是有办法的。

一个平民出身的男人,很容易赢得平民的心,而平民占据这块土地大约将近九成以上的人口。这就是他的办法。

很快他开始在人民中有了属于自己的声音。从认同他,到开始将他的声音作为一种信仰,他在建立起人民对他的依赖的同时,逐步挖掘出他们潜藏在心底不敢发泄出来的、对亚述国军政控制的一种反叛意识——安息高原不是亚述人的土地,他们侵占并奴役了这块土地那么久的时间,奴役米底人的儿子,玩弄米底人的女儿,没有任何道理能让他们这样继续放肆下去,没有。

这些情绪在米底各部族间悄悄散播着,凝聚着,而亚述人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两年前一个突然间的爆发。

那次暴动,驻守在当地的亚述军措不及防间受到了惨重的打击,不仅被从驻守的防线全面击溃出去,受到包围的那部分军队,被由平民组成的米底军全部杀尽。不仅如此,这名年轻的首领还私下同周边各国结盟,以第一速度集结了将近六万人的兵力,试图以同样让人毫无防备的突然攻打下尼尼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