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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29)

老太的话恰好说到了宝珠的心里去。

毕竟一肚子的疑惑,不设法弄个明白,那这一晚上只怕也睡不踏实,而铘的伤也着实需要一处温暖干燥的地方好好休养一番,当即一口应允了下来。回头看向铘,却见他一脸的不耐,知是他晓得自己肚子里那一番盘算,却又不甚喜欢,于是朝着他嘻嘻一笑,自顾着扶着那老太扬长而去。

夜婚4

双驼村位于双驼山之下往西约摸二里地。

村子不大,但应是个人丁兴旺的所在,因为住户颇多,大片广袤的农田簇拥着一片接着一片的高低瓦房,青黄交揉,远远看去在灰沉沉的天空下有种画儿似的美丽。

李老太的家就在其中一处被低矮围墙所环绕着的院落内。

地方不大,但三进的门面,错落有致。房里的家什也都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灯一点亮,鸡棚里几只鸡立即活络了起来,一听见李老太的走动声便叽叽咕咕地扑腾着翅膀,直待李老太开门将它们放出,呼啦一声各自飞散,去了围墙外匆匆觅食。李老太则矮身进棚取了几个蛋,一边招呼着宝珠和铘在客堂里坐着,一边手脚麻利地进了厨房开始生火做饭。

留下她女儿在客堂里陪着,依旧一副拘谨而沉默的样子,低头搬了张凳子在靠近里屋处坐着。气氛似乎略嫌尴尬,不过宝珠也并不在意,少许喝了两口茶后,便开口对那姑娘道:“先前我们在山上所遇那支迎亲队伍,妹子可知是哪家的么?这一路过来村里好安静,实在看不出正在办喜事的样子。”

李姑娘闻言朝她看了一眼,讷讷道:“三更半夜的,自然是安静了……”

“那么那支迎亲队伍……”

正要再次询问为什么那支迎亲队伍却三更半夜的在山里走,那边厢李老太已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从厨房走了出来,一边往桌子上摆着,一边笑了笑对宝珠道:“姑娘真是好奇。你有所不知,那是我们这边的规矩,迎亲的人半夜时上路,要在双驼山里走上一遭,随后在鸡叫前拜了山神,方可去迎新娘子回来成亲。”

“好奇怪的规矩,但为什么新郎官要坐着棺材上山呢?”

“取的是升官发财之意。”

“升官发财?”想了想,倒也确实,在有些地方她的确听过有这么一说,无非讨个口彩,取了‘棺’同‘官’的谐音,由原来的晦气字眼一下子变成了招人喜欢的东西。但话虽如此,仍不免觉得怪异,毕竟那是货真价实一口棺材,无论怎样,对于一户正在操办喜事的人家来说,实在是晦气得很,所谓办红事碰上做白事的物,那不是红白相冲的了么……

但想归想,宝珠说是自然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只笑了笑低头将李老太送到面前的面汤接过,小啜了两口汤,许是饿了,只觉那汤味道鲜美无比,又热腾腾的让喉咙里一阵爽快,于是又不由多吃了两口,待要想再将心里尚未解决的疑问对那老太问出,忽然间坐在一旁的李姑娘捂着嘴一阵咳嗽,咳得一张脸憋得通红,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一般。

那老太见状慌忙从宝珠身边跑开,匆匆到了女儿身边给她又是捶背又是抚胸,好一顿搓揉后,那咳嗽声才渐渐平息下来,但看来人已经全无力气再撑坐下去,于是扶着她站起,在宝珠的相帮下一路进了里屋。

“李姑娘看来是久病缠身多时了吧。”将人安置到床上睡下后,见她又侧身靠到里床轻轻咳嗽起来,宝珠不由问李老太道。

随即见老太一双浑浊的眼微微有些湿润,应是提到了伤心处,却又不敢出声让自己女儿听见,只轻轻点了点头:“十二岁时染上了肺疾,虽然大夫高明将这条小命保全,但自此却落下了肺痨之症,无论吃什么药总也不见好,身子骨单薄得仿佛一张纸。”

“的确是顽症,全靠将养着,如养得周全,也可由所缓和。

老太闻言苦笑:“姑娘说得是,但是家贫徒有四壁,也无法买些好药给她调养,全靠乡里邻居偶尔上山打猎采药,得了些灵芝山参野鹿角的,会取些下脚料拿来接济婆子一家。这孩子的身体也就是靠着那样一天天支撑下来。”说着,起身从一旁的小抽屉里取出一团纸包来,拆开,从里头倒出些黄色的粉末到桌上的茶盅内,将茶盅斟满,便坐到床上似要喂那咳得刚刚停歇下来的女孩服下。

见状宝珠忙搭住她手将她给拦住,接过她手中的茶盅,凑到鼻前轻轻嗅了嗅:“大娘,这可是鹿茸粉么?”

“是啊,只剩下这一些了,金贵的东西,平时都不舍得给她多吃。”

宝珠不由皱了皱眉:“确实金贵,却不适合李姑娘服用,莫非大娘不知么?”

“不适合我儿服用?”听她这一说李老太不由一惊,怔怔望着宝珠手里的碗,摇了摇头:“怎么会不适合?镇上郎中都说这是壮实身体的好东西啊……为什么不适合她服用?”

“鹿茸至阳的东西,你女儿气虚内热,需以滋阴的东西调补才是,若以鹿茸为药,无异雪上加霜,会令病情更加恶化。”

“什么……”一听,李老太不由脸色发白:“当真么??”

宝珠见她急得声音变调,忙放下茶盅,安抚道:“不妨事。因我祖上行医,所以对此略懂一些,李姑娘只需立即停止服用这鹿茸粉,再待我调配上一些药服用了,如此剧烈的咳嗽症状自会有所缓解。”

这番话说得李老太面色略有缓解:“原来姑娘是会治病开方的么……”

“不能说是治疗,但若是相帮着给李姑娘找些便宜又对症的药平时服着调养,倒是可以的。”

“如此,那真是要多谢姑娘了……”老太感激道。

宝珠笑笑:“谢是不必,因稍等也要烦请大娘帮个忙。”

“只要能用得上婆子的,姑娘尽管开口。”

“刚进村见一路刺藤长得旺盛,不知大娘能否给我割一些来,待我等下煮些水作番梳洗,需要用到。”

这请求听上去着实有些奇怪。

刺藤是这村野内多到令人头疼的植物,一到春天就长势惊人,却从头至尾的没有任何用处,只在秋后被人大片砍回家里烧火用,却不知这姑娘言下煮水梳洗时用到,是怎么个用到法。但奇归奇,却也是个随手就可帮到的简单事,当下也没多问,只一口应承了,便带着短镰竹篮出了门。

宝珠则又在李姑娘房里陪着坐了会儿,见她渐渐气息平稳,就用纸抄了张方子折好放在桌上,随后熄灯掀帘出门。

到外间,见铘依旧同来时一样靠墙坐着,面前那碗面纹丝不动,已然涨得半点汤水全无。

不由令宝珠觉着可惜,便到他边上端起碗用筷子绊了绊,哗哗地往嘴里拨了进去,边吃边咕哝着数落道:“好歹也当人那么久,总还是这样一副挑剔的性子,需知人是铁饭是钢,你总也不爱吃这些五谷杂粮,这伤本就麻烦,难道要将身子骨也拖得垮掉么?到时你叫我还能差遣上谁。”

年轻女孩的嘴,山雀般快,又如刀子般利。但许是日久听多习以为常,铘依旧波澜不兴地在那边坐着,只在她话说完低头又嗦嗦地吃了起来时,淡淡说了句:“山村野地,知人知面不知其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宝珠闻言一笑:“你是怕这面里有鬼么。”

他不语。

宝珠便再笑了笑,将最后一点面一口吃完,用手背擦了擦嘴:“面是无鬼,只是那李老太所说的话,应是有鬼,”说着踱到窗边,翻开窗门朝外看了眼:“说是随她丈夫一同搬去了别村,家里的鸡却都分明还圈养着,房内一切干干净净,岂是人走楼空的房子所能维持的,即便真是如她所说搬了家,必然也不会超过三五日。”

“既然如此,何必还跟了来。”

“我也只是想找个舒服处安心歇一宿,到明日便告辞走人,那老太言语中究竟有鬼无鬼,便同我俩毫无瓜葛。况且你的伤日趋严重,总不能放任着就在雨水里泡着,毕竟因我而起,若不能治好你,我也枉担了你主子的名头。”边说边径直进了厨房,将一旁水缸里的水担进了锅里,又将炉子里的火拨旺了,正待坐在那里等着水热,抬头却见铘一双眼正对自己方向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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