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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异事录(28)

老太听后看了她一眼。

有那么一瞬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很快住了嘴,随后又叹着气朝洞外看了一眼,便在她女儿的搀扶下慢慢靠在了她的身上。

看上去真是已经乏力至极,又费了那么些精神同宝珠攀谈至今,以致脸色有些苍白。因而不多会儿两眼就慢慢合拢了起来,之前还喋喋不休的一个老人,转眼已发出了有些粗重的鼾声。

“你也睡会儿么?”见状,宝珠挪到那女儿身边对她道,一边从包裹里抽出件衣服给那老人披上了,便想趁机同这看来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攀谈上几句。

但那姑娘见此只是有些感激地点了点头,却依旧一声不吭,抱着她娘亲在火光里沉默地坐着。

几乎像个哑巴似的。宝珠这么琢磨着,便有些无趣地重新挪回到铘身边,将他搭在身上的外套朝自己身上卷了,也跟着那老太一样外头靠在他肩膀处合了眼。

那样不出片刻,便在洞外那片密集的雨声和洞内噼啪的火焰剥啄声里渐渐酣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有多久,忽听边上有人嘶地一声抽了口气。

随即她肩膀被人用力地摇了两下,立即醒了,一咕噜坐起身,便见那李老太的女儿睁大了双黑漆漆的眼睛一脸苍白地望着自己,哑着声道:“听……你听……外头是不是有人在哭……”

夜婚3

有人在哭?

宝珠仔细听了半晌,实在没有听出来。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风声,她没能听见外头有任何异常的声音,而铘安静的神情也恰印证了这一点,若有异象,他必然早有所动。

不过这姑娘显见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否则不会一点风吹草动就怕成这样,简直杯弓蛇影似的,真着实让人有些奇怪。却不知那惊吓究竟是源自什么,想起之前她不停看着洞外时的神情,宝珠暗忖,是否那老妪跟自己所做的一番说话里头尚有所隐瞒,看情形,她俩这一路行程应该不止什么逼婚逃婚那么简单,于是伸手抚向这姑娘的背,宝珠试图安抚住她惊得发抖的身体,却不料手还没碰到她衣服,她已经如针扎般朝后退开,一张脸顷刻有些发红,神色窘迫地朝宝珠摆了摆手。

随后又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了,便垂下头用袖子掩了自己的口,轻声对宝珠道:“刚才听见风雨里好像有人在哭……你真没听见么?”

声音沙沙哑哑的,好似喉咙有了炎症。宝珠看了看她脸色亦觉得她身体似乎有点疾病的样子,但既然她对人的戒备心如此之重,倒也不好贸然就这样问她,便起身挪到洞口前再次侧耳朝外面仔细听了阵,随后摇摇头:“没有哭声,不过山风吹得紧,倒确实有些像是人声,你若害怕,不如紧挨着我一些,我给你作个伴儿聊到天明,可好?”

她抬头朝宝珠看了眼,不知怎的一张脸又红了,随后低下头,也没说好或者不好,只再度如闷葫芦般沉默了下来。

见状宝珠不由觉得好笑。

这样谨慎而害羞的女孩子,她行走江湖那么些年,倒还真是头一回瞧见,连对同为女人的自己都这样戒备,真是叫人啼笑皆非。于是擦了擦被雨水濡湿的手便要转身返回铘的身边,可刚一回头,突然听见风里真的隐隐传来一些声音,在周遭一片细细索索的雨声里,突兀得令她微微吃了一惊。

那自然不是李老太女儿所说的什么哭声。

而是一些器乐声。

欢欢喜喜的唢呐和铜锣,吹吹打打,似有若无地自远处山坳下蜿蜒传了上来。最初声音轻得仿佛幻觉似的,但仅仅片刻,便陡地清晰起来,如此欢快热闹的韵律,若是在大白天听见,必然会引人去凑热闹,看是哪家办起了喜事。可偏偏却是在这样的夜里,在这样一座荒芜人烟的深山上,于是热闹便成了某种奇特的诡异,引得宝珠不由自主重新立直了身体,透过外头已变得细小的雨丝,朝着那器乐声过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她看到那方向飘来一片红雾般的东西。

自然,那并非真的是红色的雾气。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看清原来那是一片片高高挑起的红幡,它们被一群身着红衣红裤的男女给扛着,在紧跟其后一群同样红衣红裤的乐手热热闹闹的吹打下,迎风招展,跟随着底下那一口被八人所抬着的红色棺材,沿着前方那条细小的山路缓缓而行。

棺材上端端正正坐着个男人。

一身红衣,金翅的官帽。赫然是新郎官的装扮。

可是新郎官怎么会坐在一口棺材上?那些人穿得喜气洋洋、吹打得热热闹闹的用一口棺材抬着个新郎官大半夜的在深山里转悠,这是在做什么……

当即不由脱口咕哝了句:“这三更半夜的,他们在做什么……”一边正想回头招呼铘过来看,冷不防一回头却见那之前坐在篝火边的李家姑娘此时就在自己身后站着,一张脸白得发青,她瞪大了一双眼宛如之前叫醒宝珠时的样子,一眨不眨对着前方那只奇特的队伍看得出神。

然后一阵咳嗽突地从喉咙处涌了出来。她忙不迭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拼命压着自己的咳嗽,压得一张脸由刚才的苍白一瞬涨到通红。

片刻终于将那咳嗽声给止住了,却也因此吵醒了原本熟睡着的李老太。

“怎么了……”她闻声迷迷茫茫地睁开眼,随即也听见了那器乐声,一双眼立即蓦地睁大,翻身坐了起来,朝着洞外那支鲜红热闹的队伍看了过去。

片刻,轻轻吁了口气,她转头望向宝珠,低声道:“我当是啥,这是人家成亲呢,姑娘……”

“成亲?”听她这一说宝珠不由更奇了。

看那支队伍的样子,确实也着实就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可是哪有人家在半夜里出门迎亲的?又会有哪家的新郎官不骑马不坐轿,却偏偏跨坐在一口棺材上去接新娘子的??

琢磨着,不由皱了皱眉,脱口道:“……莫非,这是在配阴亲么?”

“阴亲?”一听宝珠这么说,李老太立即站起身,朝地上轻啐了两口:“呸呸,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姑娘,人家那可是正二八经的娶新娘子去呢,哪里是什么阴亲……”

“坐着棺材去迎亲??”宝珠感到更加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坐着棺材去迎亲??”

她诧异的神色令这老太微微露出一丝苦笑,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于是顿了顿,才又再道:“这,也怪不到姑娘不明白。确实是迎亲呐,不过,却也只是我们这个小小的双驼村里才有的一个小小的习俗而已,别的地方,着实是从未有过的……”

“原来是双驼村的习俗么……”话是这样讲,但宝珠心里不由嘀咕,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却也真没有见过谁家新郎官坐着棺材去迎亲这样一种奇怪的习俗,那得多丧气,难道他们不觉得忌讳么?

如此,那双驼村倒也着实太古怪了一些,怎会有这样一种风俗,起源又是为何?

诸多疑问,在宝珠脑子一个接一个冒出,当下正要去问那老太,却见她已卸下了身上宝珠给她的那件衣衫,叠了叠好摆在了铘的边上,随后整了整衣衫同她闺女互相搀扶着望着她,看情形,像是打算要告辞离开这山洞了。

便忙问:“大娘,你这是做什么,要走了么?”

她点点头:“你看这天,雨已经小了很多,刚好又有村里人的迎亲队经过,有了人气。所以我想趁此赶紧带着我女儿下山回村去,也好安心。”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因此虽然心里仍疑惑重重,宝珠却也没什么理由去劝说他们接着留下来。眼见外头的雨也确实已小的几乎完全收住,便点头道:“也好,但雨后山路湿滑,你们走时可要千万要小心了。”

说着便起身送两人出去。

走到洞口处,那老太顿了脚步回头朝洞内的铘望了一眼,随后想起了什么,便对宝珠道:“姑娘,若不嫌弃不如跟着我娘儿俩一起下山去我家中住上一宿吧,看你俩衣服都已湿透,即便烤火也干不透彻,婆子家里虽然简陋,热水暖炕总还有的,总好过在这样的地方风餐露宿,若着了凉却是白白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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