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明日歌·山河曲(明日歌系列)(134)

孙老板目瞪口呆,问道:“敢问先生,这十二味菜真的一时做不来?”曹老先生笑道:“纵以大内之能,食料齐备,制成菜肴也须三日。”孙老板定了定心,将信将疑把老者引至天字房门外,叩响了门。

郦逊之端坐在内,捧了一杯余姚仙茗悉心品尝,茶色如银霜,间中浮动一抹清幽绿意,香气沁人心脾。等孙老板与布衣老者进入房中,郦逊之的茶犹在手,听到曹老先生爽朗的笑声传来:“客官是知茶之人,茶乳一味失传久矣,吾以为当今天下更无人知其名。”

郦逊之含笑放下茶盏,向他施了一礼:“这食单是在下无意得来,若先生知道做法,请不吝赐教。”孙老板一心想扳回颜面,忍不住插嘴道:“茶乳一物,莫不是北疆的奶茶?闻说是将砖茶敲碎,加入牛乳……”郦逊之淡淡地道:“那不过是寻常奶茶,怎敢言茶乳?”孙老板吃了一瘪,尴尬一笑。

曹老先生点了点头,侃侃而谈道:“酒有混酒,茶亦有花茶,然则茶乳却是合诸茶之味,发前人之未敢想。工序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其分寸时辰拿捏最是学问:先将诸茶之坯复火干燥,而后拌和窨堆,通茶散热,收堆续窨……经多道工艺打制而成。饮时须用黑瓷兔毫茶盏,取初冬雪水,以无烟炭炉三沸茶水,倒兑入盏数次,方积成浅浅一抹茶乳。”

郦逊之精神一振,两眼大放光明,道:“所谓诸茶之味,又是哪几种茶合而为一?”曹老先生目光炯炯有神,盯住他不发一言。郦逊之恍然大悟,急忙拉开座椅,将他恭敬奉在上座,又对孙老板道:“我和老先生想长谈,你们出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骚扰。”孙老板连忙应了,带了先前留着的厨子一同出屋,小心闭好房门,更招呼全楼不准靠近天字房三丈之内。

待闲人退尽,郦逊之望着曹老先生,忽然哈哈大笑。曹老先生亦是莞尔一笑,朝他深深一拜:“金无忧见过廉察大人!”

郦逊之忙扶住他,微笑道:“金大人何须居礼。眼见大人恢复健康,逊之不知有多欣慰。唉,与大人别后,形势急转直下,当真复杂难明。逊之此来,就是想与大人好生商量,谋定而后动。”

金无忧道:“无忧此次多亏廉察大人筹谋,避过凶手耳目,潜入京城。可惜昨晚仍遇上了牡丹、芙蓉二女,行藏已露。”

郦逊之一惊:“你送给皇上的密报里却不曾言明,这是为何?”

金无忧叹道:“我与牡丹尚有一些旧缘,料她也是如此想,当面不曾揭破我们。皇上忧心之事太多,既然二女与金逸之死有关,且将最紧要的密报皇上也就是了。”

郦逊之沉吟片刻,心想只能如此,见金无忧面现忧色,便道:“说起来皇上圣明,竟想到这般奇异的见面法子,逊之委实钦佩。”

金无忧却道:“皇上只着金某结识百味楼老板,这食单有何用,我是一窍不通。没想到廉察大人竟会绕了一个弯子来寻我,大出意料之外。”

郦逊之微笑思忖,龙佑帝能想出这个法子的确聪明过人,但皇帝当时只叫他直接寻上百味楼去,他没有照做。皇帝的计谋与他的机谋相缠便可天衣无缝,自然地与金无忧接头而不被人所察。

“金逸的书信是怎么回事?”郦逊之一说正题,就是关键所在。

“是无虑从芙蓉身上偷来。”金无忧当下把誊写的书信递上。

郦逊之一目十行,通阅一遍。书信字体娟秀轻狂,内里寥寥数言,写道:“百拜谨禀父亲大人膝前:恭庆父亲大人南山之寿。男体健如常,勿念。”虽无具名,但金敬正值大寿,而芙蓉又是杀死金逸的凶手之一,无怪见信后,金无忧和龙佑帝都做出金逸未死的推断。

“京城业已全城搜捕牡丹、芙蓉,她们竟敢明目张胆投店,这其中是否……”郦逊之言下之意,是两女早认出有神偷金无虑在旁,故意伪造信函,让他偷去便可混淆视听。

金无忧思忖了一阵,道:“京都府目前依照画像搜捕她二人,按说理应有所避讳,起码不该以真面目招摇。你这样一说,我也犹疑起来。只是当时我和无虑是易了容的,可惜我多年追捕牡丹,被她一眼就瞧出破绽。如果她们因此先有预谋,也不足为奇。”

郦逊之点头:“这是我们不得不防的一招。但金逸若是活着,雍穆王使出这手段,为的又是什么?”

“在太公酒楼,我曾见到冷剑生与老板娘芙蓉密谈,当时没往心里去,现下想来疑点甚多。冷剑生是当初大内第一高手,曾任禁军领军将军,十几年前辞官后失却消息,直到前年冬入雍穆王府,一直住到如今。他身份特殊,被雍穆王招揽不知有何用意。但他认得芙蓉,之后芙蓉又杀了金逸,就颇有可疑之处。”

郦逊之攥紧拳头,雍穆王想做的事情在他眼里呼之欲出,只不便明言。如果特意招了牡丹与芙蓉做一场戏,京城大乱即可从中取利,金敬这回是铁了心要先发制人。之前若非他们救出了燕飞竹,金逸一死,恐怕燕飞竹就成了杀人凶手,甚至是十分楼所谓的“花魁”。届时为救女儿一命,燕陆离不反也得反,而郦家不得不疲于应付皇帝的猜忌与燕家的大军。

在燕飞竹被救后,牡丹、芙蓉果断地依计行事“杀”了金逸,虽然没法嫁祸栽赃,但那三日全城戒严、九门关闭,有多少平素做不了的事情,金家都可借搜查凶手之名肆意为之。郦逊之悚然一惊,那三日雍穆王府究竟干了什么,他一定要早早查明了,绝不能有一丝疏漏。

金无忧见他沉思,知道事情紧迫,遂拱手道:“廉察大人,牡丹和芙蓉如果要给雍穆王送信,势必经常往返王府,我们兄弟俩自会多加留意勘察。有大人在皇上身边辅佐,无忧放心多了,一有消息会让无虑来通知府上。”

郦逊之未拜官之前,金无忧称呼他“逊之”,此刻始终以“廉察大人”尊称,郦逊之听得多了也懒得纠正。金无虑可高来高去,纵然康和王府是断魂所造,亦不在他眼中,郦逊之听到金无忧的话,想起神偷送信入宫的手段,嘿嘿一笑,道:“好说,好说。有令弟在我们之间传递消息,当比青鸟坛更令人安心。今日便这样罢,有事再请金大人屈驾过来商议。”

郦逊之送金无忧到了房门口,开门时微笑道:“有曹先生为我解味说菜,天上佳肴不过如此。多谢,多谢!”孙老板闻讯赶来,点头哈腰招呼了。郦逊之道:“替我送曹先生回去,这里是五两金子,一定要好生伺候着。”孙老板心花怒放地亲自扶了金无忧,慢慢地去了。

郦逊之眉头深锁,偏偏耐了性子又喝了一盅茶,方结账回府。郦云机灵,在府门口候着,一见他来便伶俐地上前请安。

郦逊之笑道:“你这小子倒警醒。”郦云回道:“世子一早出了门,也不带个贴身的人,把我急坏了。”郦逊之道:“咦,我又不是回回出门带人,你急个什么。”郦云道:“这个……最近正值多事之……冬,我想世子定需要人手。”

郦逊之心想,郦云昨日刚刚惊心动魄走了一趟雍穆王府,此刻又能打点精神,实属不易,便道:“今儿财神生日,打赏你一点也没什么。拿去。”摸出身上余下的金子扔了过去。郦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也不打开,呵呵笑道:“难道不差我办事?”郦逊之道:“算你聪明,替我请屏叔过府,我有事找他。”郦云乐颠颠领命去了。

郦屏来时带了三个家将,四人均著织文襕袍,便衣入府。迎面见着郦逊之,郦屏一指身后三人,笑道:“他们是我左右臂,神武大营豹卫军前三营指挥使风铉、风铘、风钰。来,你们见过世子。”

郦家军直属最精锐的有马军、步军各三军,其中精骑军、豹卫军、骁捷军为马军,分领十五指挥,共辖七千五百骑兵。风氏三兄弟是其中武艺最好的三位指挥使,郦逊之早有耳闻,立即赶在三人行礼前扶住当中的老大风铉,道:“三位指挥使乃当世才俊,逊之一向在外,未有机会拜访,礼数不周,请三位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