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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之神都龙王(出书版)(17)

“此事少议论为好。你担了上官这个姓氏,纵不是同族同宗,妄议朝政,被人听见也是麻烦。”

狄仁杰打开自家送来的黑漆红彩食盒,蒸饼没了热气,热粥已经放凉,幸好还有一截炙羊腿,香气引人四顾。

阴暗的牢房泥地上,用木棍画了巨大的棋盘印记,狄仁杰啃着羊腿,思索棋局。冬日的监狱特别寒冷,天窗上滴水成冰,犯人们抖抖索索窝着,唯有这位狄参军,优哉游哉地下着棋。

冰冷无情的牢狱,因这一盘棋,似乎跳出了黑暗抑郁,多了几分阳光。

“要不要来一局?”狄仁杰从思绪中跳出来,看着郁闷的典狱问道。

上官彦锐连忙摇手,走近狄仁杰,小声道:“狄参军,你的案子没有动静,要不要给府上送个信?”狄家是官宦世家,运作一番,起码能让狄仁杰脱罪。典狱不忍见上司受苦,忍不住就想相助。

“多谢美意。不必为我担心,此劫很快会过去。”狄仁杰笑了笑,捧起冷粥喝起来。他嘱咐过家里,送吃食无需奢靡,有羊腿就足够了。

“哦?”典狱可不相信,狄仁杰刚正不阿,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关押在这里服刑,复官无望,哪有出头之日。

“你看,这几日,是不是有大人物要来州衙?”狄仁杰笑眯眯地问。

“咦,你怎么知道?”

“典狱官五日一录囚,他已经错过日子了。平理冤狱,是狱官的本份。”狄仁杰悠悠长叹,拿起羊肉大口嚼着。

上官彦锐苦笑,要是州里能为狄仁杰平反,哪里要等到今日?

狄仁杰吞下一口羊肉,朝他一笑:“确要请上官你跑个腿,请替我给郑参军传个信,求他把我这桩案子,放在案卷的最上面。”

狄仁杰说的是郑崇质,典狱自然认得,急忙应了下来。

等典狱若有所思地离去,安师通凑到狱墙边,朝狄仁杰喊道:“喂,你说的大人物,是谁?能不能放我出去?”

“嗯?和我下一局棋,我就告诉你。”

“不下,下了就是输,输了你又逼我作证,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可以让你一局。”

“不干。”安师通说完,见狄仁杰没理他,又好奇地问,“今次是和谁下棋?你怎么不下了?”

“王羲之。”

安师通高山仰止,一脸崇敬地道:“真有你的。那昨日和嵇康下棋,赢了,还是输了?”

“我输给了嵇康,但能赢王羲之,因此不下了。”

“为何?”

“嵇康的曲子弹得太好,我一边下棋,他一边奏曲,我分了神,自然下不过他。”

安师通扑哧一笑,这人分明在左右互斗,煞有介事,玩得像真的一样。

“王羲之呢?棋艺没你好?”

狄仁杰从食盒里摸出酒袋,打开塞子,幽幽的酒香弥散开来。安师通咽了口唾沫,上好的石冻春,典狱真是偏心,竟允许狄家夹带美酒。有了这玩意,别说王羲之,安师通也想投降认输。

“你真有把握出去?”安师通心痒痒地问,每次和狄仁杰交谈,他总是受挫,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绕进去,“告诉我大人物是谁,我陪你下棋。”

狄仁杰微微一笑:“其实不难猜,每年正月,朝廷会遣使巡复狱情,黜陟使就快到并州了。轮值的官吏就那么多,来的会是谁,想想就知道。”

“这……黜陟使几天就走了,万一来不及判案……”安师通的心思活络起来。

“此次来的黜陟使是阎工部,他慧眼如炬,不会错过。”狄仁杰自信地说道。

工部尚书阎立本,曾任将作大匠,长安蓬莱宫即是他主持设计修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图也由他所绘制,时人称其画作为“丹青神化”,其《步辇图》、《历代帝王图卷》等是传世佳作。他的画功名扬天下,反而遮掩了理政之才,狄仁杰清楚地知道,如今能救自己的,只有阎工部。

“那……我能出去吗?”安师通嚅嚅说道。

“你若想赎铜免罪,我帮你想法子凑钱。”狄仁杰笑道,“你已知错,是么?”

“是,是!”安师通感激涕零,狄仁杰背了官司,肯先替他设法,殊为不易。“狄大人,我知道你是个清官,手上只怕没几个钱。你不把钱留给自个用?”

“我很清白,不用花钱。”狄仁杰笑了笑。

安师通心头活络,要不要帮对方作为交换?狄仁杰的案子与他有关联,或许在阎工部面前求个情,两人案子放一处,就一起改判了。可是,如果不扳倒康达与石摩诃,他的前途依旧不明。

“要玩就玩大的!”他恶狠狠地说,“狄兄,敢不敢把康长史拉下马?”

第十三章 一步登天

狄仁杰料事如神,他断言阎立本将至的第三日,州衙重审他的案子。

座中最高长官正是工部尚书阎立本。

阎立本一看狄仁杰的过往政绩,心头先有了三分好感,再询问州衙里同事对狄仁杰的观感评价,多有好评,先入为主有了好印象。然后调来安曼与狄詹细细查问,又把成衣店老板重拎过来审问。前两人都是美言,安曼心中有愧,对狄仁杰尽是赞叹之辞,而成衣店老板被罚了个倾家荡产,听说狄仁杰反而入狱服刑,早就没了怨言。

这一场供词问下来,阎立本略略有了谱,就召狄仁杰问话。

“狄仁杰,你可知罪?”他望过去,看到一个倜傥自信的青年人,牢狱的风霜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相反,狄仁杰脸上朝气蓬勃。

“忠心为国,秉公执法,不知何罪?”

“你收受贿赂,知法犯法,又作何解释?”

“禀工部大人:我家境殷实,俸禄足够花销,平素没有不良嗜好,实无贪赃必要。在下断案过万,深知律法,岂会如此明目张胆,公然收贿?我人品如何,州衙各司皆可作证。”狄仁杰沉声答道,“安曼若是断案前送礼,有引诱我枉法的嫌疑,可他与我事先并不相识,在官司得胜后突然补礼,其人却与我在封闭的坊中饮酒,这其中处处可疑。”

他的案子并不难查,关键在用心。何怀道把案子交给了石摩诃,显然无法查到真相,而阎立本却无顾虑。

阎立本微笑:“然则,你就无罪乎?”

“家仆贸然收下财物,有不察之罪。我管教不严,也当受罚。我和他两人杖责即可。我与安曼无冤无仇,却遭其诬陷,当查背后根源。”

“你可知其中缘由?”阎立本听他条理分明剖析,有了考校之意。

“请唤安师通作证。”

安师通一脸苦相,把龙敏与石摩诃吩咐他做的事交代出来。事涉萨保府官员,阎立本神情凝重地听完,又唤安曼来质问。安曼经不住逼问,兼对狄仁杰有愧,终把石摩诃供出。

“石摩诃涉案,即刻请他来问话。”

典狱领命前去拘拿,阎立本凝视错综复杂的案卷,揉了揉脑门。

“狄仁杰,你既是冤枉,为何不上诉?”

“今日时机方至。”狄仁杰心平气和,看不出一丝怨怼,“况且身为法曹,身临大狱更知疾苦,错判一例即误人终身,我也可以此为诫。”

阎立本听到这个理由,眼中一亮,没想到他心态如此之好。

“坐牢滋味如何?”

“心中自有山河。”狄仁杰言下之意,他虽困一隅,依旧海阔天空。

阎立本赞赏地点头,他自问见过太多官场起落,狄仁杰年纪轻轻,竟能看得如此通透,更难得目光清澈澄明,毫无官场习气。

等石摩诃到来,一脸傲气,不承认安师通所言,也不认得安曼。安曼却也谨慎,从怀里摸出一纸信笺,乃是石摩诃私下传他的密令,要他缠住狄仁杰,不令对方往官衙去住。

石摩诃大怒,否认信笺是他亲笔,阎立本调来他平日的文书一看,哈哈大笑。以阎立本丹青国手的眼力,辨认笔迹毫不费力,当下把石摩诃用笔的习惯说得一清二楚,连不同纸张粗细程度、吸墨多少对笔迹的影响也说了出来,狄仁杰听得聚精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