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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987)

裴矩叹息道:“圣上,任何人到你这地步,都会疑神疑鬼,老臣做人,可用八个字来形容。”

“哪八个字?”宇文化及急切问道。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裴矩肃然道。

宇文化及先是愕然,然后是手上青筋暴起,浑身发抖。

裴矩正色道:“圣上,我知道你心情不佳,可换作任何一个人是老夫,做的只能和老夫一样。老夫鞠躬尽瘁,出谋划策,不过是尽人臣的本分。圣上要怪,老夫只能听着,可我想若有杨将军,再加上江都军数万,说不准能击败萧布衣……反败为胜……但是你突然杀了隋帝……自毁长城……那真的人力难挽。”

“裴矩……我操你十八代祖宗!”宇文化及望着裴矩的一张嘴,终于按捺不住胸口的怒火,劈手将酒碗掷了出来。

他厉喝一声,四壁的油灯都是明灭不定,裴矩慌忙闪躲,可酒碗来势很快,他终究还是没有躲开。

只听到‘哎呦’声,接着啪的一声响,裴矩已被酒碗砸中了胸口。酒碗落地,一声脆响。牢房‘咣当’声响,宋正本已经冲了进来。宇文化及冲到囚牢前,嘶声道:“裴矩,你这个杂种养的,害我到今天的地步,你过来,你过来!让我掐死你!”

裴矩酒水一身,满是尴尬,宋正本见到,慌忙先拉着裴矩出了牢房,牢房中只余宇文化及凄厉的喊叫,“窦建德,不是这样,我没有弑君,我没有弑君!杨杲不是我杀的、杨广不是我杀的,这两个人都是裴矩杀的!”

‘咣当’一声大响,铁门隔断了内外,亦是将宇文化及的嘶叫割裂,宋正本笑道:“裴侍郎宅心仁厚,可遇到了条疯狗。”

裴矩苦笑,“任何人到了这种地步,只怕都是一样。”

“裴侍郎辛苦了,回去换件衣服休息吧。”宋正本道。

裴矩点头,缓步向行馆走去,背景孤独。宋正本盯着裴矩的背影,过了片刻后,向窦建德的行宫走去。

窦建德为人简朴,行宫说的好听,却也不过是间大房子而已。

这次击败江都军,虽算不上什么成就,可获得的珠宝倒是极多,窦建德一件不留,除了留下江都群臣的盘缠,尽数分给了手下。

房间内,窦建德角落坐着,对着孤灯,见宋正本走进来,轻声问,“如何?”

宋正本皱眉道:“启禀长乐王,宇文化及疯了,他只想把所有的罪名推到裴矩的身上。”

“那他们说了什么?”窦建德问。

宋正本摇头,“微臣不知,不过苏将军一会儿就到。”房门一响,苏定方推开了房门,“长乐王,宇文化及是个疯子……我方才听的一清二楚,裴矩并没有什么问题,想必宇文化及想拉裴矩同死。”他把牢房中发生的一切说了遍,竟然丝毫不差。

窦建德认真的倾听,一直到苏定方说完,不发表任何意见。

等苏定方说完,窦建德才问,“你等是何看法?”

宋正本道:“宇文化及已经丧心病狂,让人齿冷。现在谁都知道,杨广是因他而死,裴矩并不在场,他却尽数推到裴矩的身上,简直没有任何理智可言。这种疯子,我们何苦在他身上浪费功夫?”

苏定方接道:“凡人做事,总得有个理由。江都军数战皆败,在我看来,一方面是思乡心切,不得不反。可他们畏惧萧布衣的手段,不敢前往东都,只能苟且残喘,兵败前往去找杨善会,亦是无奈之举。若是你我,穷途末路,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窦建德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

“长乐王,那我们如何处置宇文化及呢?”两个手下异口同声的问。

窦建德摆摆手,轻声道:“斩了吧!”

※※※

‘咣当’一声响,牢门开启,牢房中,关着几个要死的人。宇文智及早就痴痴呆呆,宇文化及在铁门关闭后不久,已经停止了喊叫。

他努力了,他也放弃了,他发现比起裴矩和萧布衣,他只能用低能来形容。他本来想,就算死,也不会让裴矩好过,那一刻的恶毒膨胀的不可收拾,所以他要找裴矩谈话,所以他哀求窦建德,事情的真相远非他们看到的那样,他希望长乐王给他一个机会。

但是他错了,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他始终是个傀儡,是个木偶,只能在别人的安排下,要死、要活!

他现在真的有些精神恍惚,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的猜想是否正确。这样的猜想,又如何能说服旁人呢?

带着镣铐走出了大牢,阳光明媚,可对于牢狱中的他而言,甚为刺眼。听着单调的‘叮叮当当’落在身后,听着嘈杂的指责斥骂落在身后,眼前,影子晃过,化作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宇文化及跪在集市上的时候,嘴角浮出了微笑。

斜睨到厚背砍刀举起,光寒照人,宇文智及一声惨叫,再无了声息。宇文化及那一刻,平静非常,望着刺目的阳光和刀光,最后说了一句话,‘死了,还是傀儡吗?’

刀起刀落,飞起个好大头颅,鲜血溅出,撒在前方丈许白布上,绘出傀儡深深的悲哀!

第四三六节 玄甲天兵

萧布衣人在黎阳,端着美酒,看着夕阳。

日头西落,残阳如血,映照他的酒杯之上,将美酒照成了红彤彤的血色。萧布衣缓缓的将那杯酒饮下去,如同饮血。

他也感觉自己是在饮血,饮的是对手之血。

他当然知道宇文化及是冤枉的,而且宇文化及弑君的消息,很大程度是他命人传遍大江南北,裴矩和他共同导演了宇文化及的死,可听到宇文化及的死,他没什么感觉。

没有感觉无疑就是对这种事情已经麻木。

这世上天天有人被冤枉,不在乎多一个被冤枉。只是从以前的被冤枉,到如今让别人受冤枉,萧布衣经过了几年的转变,自然而然。

“启禀西梁王,关中有军情禀告。”有军士快步上前,毕恭毕敬的递上军文。

萧布衣接过来,看了几眼,嘴角带了丝微笑,孙少方一直陪着萧布衣在饮酒,见状问道:“西梁王,关中有好消息?”

“坏消息也可以当作好消息来看。”萧布衣道:“好消息是关陇诸阀又少了一个,我们也就少了个对手,平天下少了份干扰。”

孙少方错愕道:“薛仁果被平了?”

“不止被平了,还被杀了。”萧布衣轻叹声,“都说薛仁果是个万人敌,原来是说随便谁都能抵挡的意思。”

他还是在笑,但是目露思索之意,征战数年,他脑海中存在的那段历史越来越模糊。他已完全不知道,历史的下一步走向是什么。而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和群臣制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征战方针。

而在他的方针中,李渊无疑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但是萧布衣此刻,只是把他当作一个对手来看,而没有别的含义。

仁者无敌并非虚言,真仁假仁姑且不谈,但是征战天下,必须要表现出这个仁来。李渊、萧布衣还有窦建德,均是在仁义上大下功夫,这才能雄霸一方,长盛不衰。而薛仁果非兵力强悍不如,缺少的恰恰是个仁字。

孙少方难以置信道:“都说薛仁果勇猛无敌,薛举虽死,可陇右势大,薛仁果又带有十数万兵马,怎么只支持了几个月就溃败被杀?”

“是呀,怎么只支持几个月就被杀了呢,薛仁果真的让我失望。”萧布衣轻叹道:“还是在高墌、还是浅水原,上次是李世民大败,这次轮到薛仁果了。李世民吸取上次大败的教训,一雪前耻,薛仁果败亡,意料之中,可速度之快,也是难能。我听说薛仁果这人,残暴好色,自从薛举死后,对手下一直猜忌甚重。李渊不断的派兵袭击薛仁果的粮草,薛仁果十数万大军无粮,人心惶惶。又因为薛仁果无德约束手下,浅水原大战,甚至有很多薛家军临阵投降,就如江都军一样。薛仁果犹犹豫豫,想逃又是不甘,结果被李世民率大军困在了城中,困了几日,将领纷纷翻城墙出来投降。薛仁果见大势已去,本来想趁夜逃脱,回转陇右聚兵再战,没想到早被李世民等人算到。调重兵围追堵截,薛仁果身陷重围,力尽被擒,李世民第二天就毫不犹豫的斩了薛仁果,薛家军群龙无首,当下溃败。陇右各郡已是望风而降,看起来不用多久,陇右就会尽数落在唐军之手。没想到呀,真的没有想到,只用了三战就结束了陇右。李世民三战两胜,薛家军的薛仁果输了两场,就把整个陇右输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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