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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1225)

“燕赵铁骑凶悍残忍,那过易水的河北军不是去送死?”刘黑闼冷冷道。

杨善会叹道:“兵法,诡道也,罗艺老谋深算,要引他入彀,并不容易。若非真败,如何能骗他追击?诱敌这支队伍,可说是九死一生,若是旁人不想,我可请缨前往。”

刘黑闼沉默下来,窦建德皱眉道:“杨将军,你身为此战主将,统筹大局,不可亲身前往。你先说说后面的策略,我看是否可行。”

杨善会道:“真败、假败阵容不同,罗艺身经百战,多半知晓。所以派出诱敌那人,必不能知道我等计划。如此一来,罗艺才会乘胜追击。易水西南三十里处,有郎山绵延。长乐王可在近郎山十里处设伏……”

刘黑闼皱眉道:“这样就能败了罗艺?为何不在郎山谷口设伏?”

杨善会苦笑道:“若是全力一战,或可败罗艺,但要杀他,谈何容易?长乐王这战,还需要败!”

这次连窦建德都皱起了眉头,“我也要败?”

裴矩不满道:“杨将军,我们和你联手,是请你胜,若是只吃败仗,哪个都会。”他语气有些重,窦建德摆摆手道:“杨将军,我想你多半还有下文!”

杨善会露出钦佩之色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长乐王这般胸襟,末将佩服。不错,我让长乐王败退,却是想用长乐王的旗帜诱使罗艺入谷。想长乐王伏兵一出,若再被罗艺击溃,他骄敌之心,只怕空前暴涨。他并不知道我在军营,见长乐王伏兵再败,多半以为我等再无手段,为求擒你,当率铁骑攻击。长乐王当以最快的速度退到郎山谷中,从小路撤到山上。”伸手在地图上比划道:“从这里入谷,斜斜有条小路可通山腰。长乐王撤走,罗艺铁骑定尾随而入。那里地势狭隘,铁骑施展不开。我带兵士在山腰埋伏,刘将军需带兵士在山脚切断罗艺的后路,阻断燕赵后援的接应。山谷中多设易燃之物,山腰多备大石火箭。到时候只要罗艺一来,我等万箭齐发,火烧燕赵铁骑,如此一来,当可将罗艺等人一网打尽!只要罗艺一死,到时候我军反击易水,趁势北上,可尽取幽州之地。”

杨善会侃侃而谈,众人皱眉思索,刘黑闼虽说心中不满,却也觉得这计谋若能得逞,可转败局。

窦建德沉吟良久,“此计说穿了,就是诱敌深入,伏兵杀之。不过……诱敌之人首先要完全不知情,才会真的溃败,若是让罗艺看出有伏,只怕不会上当。”

杨善会点头道:“长乐王明智,计策最关键的就是这点。”计谋看似简单,杨善会当初在牛口,就让秦叔宝上个恶当,他对王贾青见死不救,才让秦叔宝误以为那里再没有埋伏,才折损了一仗。

“那谁去诱敌?”刘黑闼问出关键所在。

窦建德垂头不语,可神色已有尴尬之意,他素来以义气治军,这次用计派人送死,大违背本意。可若非如此,实在很难让罗艺入彀。他生平中,困难不知有多少,唯独这一次,让他无法决定。

刘黑闼一问,杨善会默然,裴矩犹豫,窦建德却过了良久,这才道:“杨将军,裴大人,你们先回去休息,今日之计,我再考虑一下。黑闼,你留下。”

杨善会也不催促,缓步出了营帐,裴矩跟随出来。

二人看似陌生,话也少说。

金风细细,繁星漫天。杨善会望向夜空,突然叹口气。裴矩一旁问,“不知道杨将军为何叹气呢?”

杨善会道:“我在想,人这一生,终究要做几件不想做的事情,难免叹气。”

裴矩淡淡道:“杨将军不想做什么呢?”

杨善会扭过头来,二人目光相撞,空中仿佛激出了火花无数,杨善会良久才道:“今晚的月色,很不错!”

第五四零节 霹雳

天下大局渐趋明朗。

关中、东都两地霸主已由伊始的暗中破坏,到如今的针锋相对。虽天下还有梁师都、李轨、沈法兴之流,却已皆不成气候。

天下瞩目,只想知道到底江山谁主!

双方势力都在这些年的巩固实力下,尽快的除去后顾之忧,以求全身心的投入这场最后的角逐中。双方势力显然都又受一方的势力的影响,那就是突厥!

谁都想知道,东都的铁甲骑兵,到底能否抗衡关中的玄甲天兵,就算能击败玄甲天兵,是否又能战胜突厥的数十万铁骑。突厥力量,不容小窥,李唐一直委曲求全,多少受制于突厥,东都却是态度强硬,甚至有对决突厥的念头。突厥在其中,关系显然微妙非常。

在隋末壮丽山河的角逐中,最后剩下的胜利者,不出意外的还是旧阀和新贵!

这两股势力,在历史的前进中,借用大隋的底蕴和势力,击败了不合潮流的竞争者。盗匪蜂拥如蚁,但在旧阀、新贵的强大势力中,还是脆弱的不堪重击!

如果说天下除了东都、关中、突厥三大势力互相牵制外,还有一处纠葛不清,无疑就在河北地域。

不到再无希望的一刻,当初争霸天下之人,均是不想放弃最后的努力。因为他们都知道,既然已经参与了这个角逐,就注定了他们与众不同的下场,就像太阳辉煌升起的时候,注定了它晚照无奈的西落。翟让放弃的最早,虽是被逼无奈,但是大势所趋,安分守己,还混个不错的结果。杜伏威已到穷途末路,虽还是高位得坐,但已夕阳残照,王世充为求宗族大家的性命,最后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投降,虽被萧布衣封个银青光禄大夫,但几乎和庶民无异。

罗艺、窦建德到如今,就算是想求个庶民,也是求之不得。

他们唯一的指望,就是击败对手,兼并对方的地盘,求背水一战,负隅顽抗,求夹缝中的生存。更何况他们都是骄傲的人,骄傲的人,不想卑微的活,宁可选择……轰轰烈烈的去死!

窦建德枯坐营帐,对着刘黑闼,良久无言。

刘黑闼望着自己的脚尖,亦是沉默无语。

二人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可到了如今,竟也无话可说。

不知过了多久,窦建德这才道:“黑闼,我已没有了退路。”

刘黑闼突然想起初见萧布衣的时候,那时候萧布衣在他眼中,还不过是个盗匪。感觉有些好笑,不知自己为何有这种念头,感觉又有些悲哀,因为萧布衣一步步的走到了最正确的位置。而他和窦建德,却终于在错误的道路,越行越远。

“除了击败罗艺外,我……还有河北军,再没有出路。”突然自嘲的笑笑,窦建德道:“或许河北军有的还可以重新去握锄头,但是我们这些人,朝廷不会放过。”

刘黑闼沉声道:“一死而已!”

窦建德沉默下来,良久才道:“我死无所谓,但是我真的不甘心。”霍然抬头,窦建德一字字道:“你难道甘心?”

刘黑闼心中一阵恍惚,一时心绪飞驰。往事一幕幕,到如今,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甘心。

“我……只知道……”刘黑闼艰难道:“若是从前,你不会赞同兄弟们去送死。”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窦建德漠漠道。

“记得当年,当初二百八十三个手下跟着你。你冲在最前,正因为这样,这些人跟了一辈子。”刘黑闼垂头道:“可到现在,这些人已所剩无几。如果有选择……”

“如果有选择,我宁愿没有带这些人去冲击薛世雄的大营。”窦建德道:“以前,有个人,曾经给我讲个故事……”

刘黑闼没有问,他知道窦建德要说,就会说,他要是不想说,谁都不能强迫他说出来。

“他说,有个人一直在讨饭为生,每日都是食不果腹,忍饥受冻,如果每天能吃两个白面馍馍,哪怕再硬,他也是甘之如饴。有一天,他碰到了个好心的财主,见到他贫困,开始接济他,每天都给他两个热气腾腾的馍馍。后来见他住的不好,又请他到自己的宅院居住。财主的庭院很辉煌,家财万贯,可每天仍是给那人两个馍馍。你觉得那人会怎么看待财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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