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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1221)

萧布衣双眉一扬,已明白了什么。

“这时杨得志却下了江南,为萧施主联系的人手,其实都是杨家的旧部。世态炎凉也是有的,但这些并非他心灰之因。杨善会要拥杨得志为主起事,杨得志却是有感苍生之苦,逃难之痛,不肯答应。”道信说到这里,望向杨得志道:“或许是因为这一念之间,贫僧才想着收他为徒。可杨得志感激杨善会的救命之恩,不知道如何是好。但这时候洛水袭驾一事已有筹备,那惊天一击不过瞬间,但参与的势力简直难以想像。杨得志犹豫中,却无意得知杨善会是太平道中人,而且和符平居有联系!他家败落遭屠,可说是和太平道、符平居关系极大,是以他对太平道深恶痛绝,那一刻心灰意懒,却无力说服杨善会放弃,是以才决定削发为僧,躲避这些无法排遣的愁苦。当年无论在东都,还是吴城,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萧施主,怕那些人对你不利,这才用言语提醒你提防。”

萧布衣望了杨得志一眼,终于明白他的为难之处,不由为杨得志难过。杨得志恩怨两难,难以决定。

“往事如烟,难分对错,可你们今日来,却让我做些什么?”

道信沉吟半晌,“大痴经过这些年来,终于大彻大悟。可毕竟尘缘未了,知道你和杨善会迟早对决,这次前来,就是想求萧施主……饶杨善会一命。当年若非杨善会,他也不可能活到今日,无论如何,他还想报答杨善会往日的恩情。”

萧布衣怔住,却没想到道信会提出这个请求。

杨得志仍是垂首不语,萧布衣望见他的凄清,一时间不知做何决定。

萧布衣早非当年的萧布衣,可仍记得往日的兄弟之情,每次想到草原、马邑、出塞的同生共死,萧布衣都觉得暖意在胸。当初胖槐临走前的一番话,其实对他触动颇大,有感杨得志的身世,要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是杨善会差点要了他的性命,而且还是他北伐的极大阻碍,若因诺言不杀他,无疑束手束脚,让手下那些浴血之士,情何以堪?

见萧布衣犹豫,杨得志突然道:“师父,人各有命,难得强求……徒儿错了。”

萧布衣见杨得志开口,热血上涌,才待答应……杨得志却遽然抬头,望向萧布衣道:“萧施主,贫僧只希望世人再无我这般遭受颠沛流离之苦,再无所求。一时妄念,今日才醒。”

道信念声佛号道:“梦幻空花,何劳把捉。得失是非,一时放却!大痴,你终于悟了。”

萧布衣、杨得志都是怔住,徐洪客却是双拳紧握,身子颤抖不已。道信说的明了简单,就是一个放得下,这次来求,并非让萧布衣放过杨善会,只不过是开解杨得志。

但就一个放得下,岂是如此轻易?

秦叔宝一直沉默,周身轻颤,突然问,“大师,弟子如想皈依佛门,不知可有机缘?”

道信目光落在秦叔宝身上,蓦地有些诧异,招手道:“这位施主,请你近前来。”

秦叔宝不解其意,还是缓步上前,道信又打量了他许久,这才道:“你有心向佛,亦是佛的缘。可如要修行,不一定要皈依佛门。岂不闻‘眼若不睡,诸梦自除。心若不异,万法一如?’只要你一颗平等心,在哪里何必执着?”

秦叔宝有所思,有所悟,道信又道:“萧施主修的是天下,这位施主修的却是七情,可若是心若不异,万法一如。”

萧布衣听到七情二字的时候,沉默良久,徐洪客却是渐渐平息下来,双掌合什道:“既然哪里都是一样,在佛门亦无不可。”

道信含笑点头,“善哉善哉。”

“大师,七情能解否?”萧布衣突然问。

道信眼中露出怜悯之意,轻声道:“毒不在蛊,而在于心!”

秦叔宝一震,思前想后,感慨万千。可情思一动,心中有如万针攒刺,苦不堪言。他眉梢眼角均是在跳,一时间有着说不出的怪异。

道信并没有移开目光,却是宣了声佛号。秦叔宝退后几步,又忍不住问道:“大师,在下有朝一日,若是疆场马革裹尸,不知能否再遇张将军?”

道信淡然道:“张将军无处不在,你心中有,他就有,你心中若无,地狱天上就算得见,又能如何?”

秦叔宝似懂非懂,一时痴了……

道信见秦叔宝无语,望向了杨得志道:“你已大悟,可否走了?”

杨得志双手合什,轻声道:“弟子再无留恋。”

萧布衣脸色黯然,却不能劝阻。实在是因为他也不知道,留住杨得志又有何用?杨得志放下心魔,说不定反倒是好事。

萧布衣沉默良久,道信缓缓站起,念道:“执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体无去住。萧施主,贫僧去了。”

萧布衣听了这四句偈语,知道道信是用偈语点醒自己,心中感谢,突然记起一事,叫道:“大师请留步。”

道信垂眉低首,“不知萧施主还有何事?”

萧布衣道:“在下还有几事不解,若大师能肯赐教,不胜感激。”

道信轻声道:“萧施主请问。”

萧布衣沉声道:“当年洛水一事,看似简单,可牵连众多,难以想象。我已想通了很多事情,唯一不明之事却是辽东陈宣华的无遮大会。我总觉得,此女和大师似曾相识。”

道信轻叹道:“我和她……其实到东都才识。”

萧布衣问,“那大师为何要开无遮大会?”

没有无遮大会,可说就没有洛水的波云诡谲,萧布衣如此问话,已算客气。

道信看透世情的眼,有如江河日晚的怅然,“此女宅心仁厚,其实不让旁人。她的确是从辽东所来,但却是劝杨施主做个好皇帝。她在救大隋,亦是在救辽东。所以你以为你救旁人之时,亦可能是救自己。贫僧和她交谈许久,发现她慧根深种,其实颇有佛缘。她让贫僧助她一臂之力,劝杨施主关注世人,一心向善,贫僧知她真心真意,这才请圣上召开无遮大会,想这不过是杨施主重新开始的第一步,可后来发生许多事情,绝非贫僧能够想到。洛水袭驾的真相,贫僧亦是许久之后,才算得窥端倪。”

“或许是旁人利用了她。”萧布衣感慨道。

道信眼帘微垂,只说了句,“善哉善哉。”

“辽东狼子野心,大师以为……是否该征伐?如若征伐,大师当初,岂非错了?”萧布衣犹豫问。

道信道:“违顺相争,是为心病。若为霸业去征,不过错上加错,若为百姓去伐,当是锦上添花。辽东虽被百万大军攻打,眼下还是安然无恙,大隋无人征伐,到如今又是如何?”

萧布衣若有所悟道:“大师所言极是,在下受教了。”

道信转身离去,萧布衣却是立在那里,想着什么心事。才走到厅口,道信再次止步,眼帘一抬,望向前方的女子问道:“女施主何事?”

前方那女子冷漠雍容,一身黑衣更衬出肌肤雪一样的白,双眸有如明珠般的亮,闪着宝剑穿云般的锋利。

“大师,我有一事想问。”思楠的语气和她的剑一样的锐利和冰冷。她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的站在厅外。

“女施主请说。”道信眼中,众生平等。男也好、女也罢、温和、犀利都是一般的好言相向。

“大师当认识昆仑?”

道信缓缓点头,“认识已久。”

“大师可知道昆仑为人?”思楠挤出这几个字来。

道信伸手做刀,在自身胸口处一割道:“将心比心。”

思楠微愕,不解其意。却不想参这禅机,冷冷道:“据我所知,我、罗士信、徐圆朗、杨善会、徐洪客或多或少,均和昆仑有些关系。”

道信轻声道:“我不知。”

萧布衣和道信说的颇为投契,思楠却和道信看起来格格不入。听道信说不知,思楠柳眉微竖,“徐洪客就在你身边,你敢说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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