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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红尘2(50)

这一刻,她知道,往后她们再也不会因为一点儿小事而吵架而冷战了。

她轻轻地抱住邵清羽,就像抱住自己已然逝去,永不重来的青春。

白灰里79号。

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被徐晚来给砸了。

闵朗木然地看着屋里这一地狼藉,和那个丝毫没有停手迹象的疯子。

他不打算阻止她,有几个瞬间,他甚至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帮着她一起砸。

从乔楚离开的那天晚上开始,他就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这些天,闵朗连79号的门都没有出过,他一直躺在阁楼的床上。

这张床,乔楚曾经睡过很多次,他在翻身时,看到角落里有几根长头发。

他动作很轻地拈起那几根头发,对着光看了很久,直到眼眶里充满泪水,乔楚用来给他包扎伤口的那条丝巾,此刻就在枕边。

她留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随着她的离开,闵朗觉得,自己有一部分躯体已经死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具体是从哪一天,哪一个瞬间,命运急转直下,一切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全都朝着最坏最惨最无可挽救的方向,头也不回地一路狂奔,终至毁灭?

期间,简晨烨来过一趟,两人沉默着,喝了许多酒,却没能说几句话,无话可说,有什么好说的呢?

叶昭觉也来过了,一边骂他一边哭,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后来她骂不动了,就抱着他哭,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顾忌性别和朋友的界限了。

可闵朗心里一直是麻木的,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在说,这场面好像似曾相识。

再一想,就是奶奶去世的时候。

他一直在等徐晚来,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这笔账,只有他们自己面对面才能算得清。

所以当他听到楼下传来巨大的砸门的声音时,他几乎有种解脱的感觉。

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知道,审判的时候到了。

徐晚来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仇人,她没有化妆的脸让他想起多年前那个下午,她逃课去找他,而他为了面子叫她滚。

那时候,她还没有如此凌厉的眼神,面对伤害,只会哭着说:“反正你以后活成什么样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错了。

她一定想不到,他们的缘分会这么深远而复杂,她一定预计不到,无论他活成什么样子,这一生他们对于彼此都息息相关。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这个王八蛋……”徐晚来砸累了,就地坐下,坐在一堆废墟里,她点了支烟,眼泪一直流,“我到底欠了你什么,十几年了还没有还清?”

闵朗眼睛发热,喉头发紧,他本想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愿意看到你受伤害的人,可是话到嘴边,成了“是我欠你”。

徐晚来猛然抬起头来:“是乔楚那个贱人,毁了我这么多年的梦想。”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有人在闵朗面前说出这个名字:乔楚。

像是有一只手揭下了贴在他心里的封印,他终于恢复了感知。

又重又闷的痛,随着血液在他全身循环往复,没有放过任何一处,最终汇集到一起,直接冲向心脏。

他想起第一次相见,她冷若冰霜的面孔,与整间屋里热火朝天的气氛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想起她穿着那件月牙白旗袍的样子。

想起新年夜,她忍着眼泪,独自离开白灰里。

想起她曾经拿刀抵在他的背后,绝望地问他:“你说,我杀了你好不好?”

他还想起最后那次见她,她穿着黑色的衣服,冥冥之中就像是来向他告别的,她临走时,亲了一下他的脸。

她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没有一点关于爱的经验,所以我才会爱你爱得这么糟糕,闵朗,你别恨我。”

闵朗慢慢地蹲下来,他终于知道痛彻心扉是什么意思。

“晚来,”他的嗓子完全哑了,“不是她毁了你的梦想,是我们,是你和我毁了她的人生。”

第十九章

对于叶昭觉来说,这是一段兵荒马乱的日子,她的生活已经被几件事情划分成了几个固定的部分。

新娘造型工作室开业在即,装修还在收尾,她每天一起床就得赶过去守着工人们干活儿:“各位师傅,请一定要抓紧时间啊,拜托拜托!”

陈汀早已经把话说在了前头:“你知道我有多懒的,杀了我上午也起不来,你就多担待担待。”

明面上是朋友、合伙人,实际上多少有点儿雇佣的意思在里边,哪儿能一点不迁就她?

这点儿人情世故,叶昭觉还是懂的。

到了中午,工人们去吃饭,去休息,她就去711买个饭团子、沙拉或者凉面,虽然是简简单单的速食,但好歹能抵饿,勉强算顿饭。

关于吃这件事,叶昭觉现在认为是越省事越好。好不好吃?不要紧。

中午过后,等到陈汀一来,她就可以去上化妆课了。

学了这么长时间,她自觉进步巨大,算一算课程,差不多也上完三分之二了。

最初来上课时,其他学员经常会在下课后互相约着一起去逛街,或者看电影、吃火锅,听着都是些让人开心的事情。

她们一开始也会叫叶昭觉一起,可惜每次,叶昭觉都会面露难色,抱歉地推辞:“去不了,我还有事,下次吧……”

哪里有什么下次,拒绝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都识趣了。

在同期学员的眼里,叶昭觉是一个礼貌,友善,好打交道,可又极不合群,神神秘秘的人。

叶昭觉的苦衷不好跟任何人讲,她不是不合群,只是实在没时间再匀出来用于社交。

乔楚出事,邵清羽怀孕,闵朗关掉79号……一桩接一桩,连个喘息的时间都不留给她。

她不是任何一件事中的当事人,可件件事都弄得她焦头烂额。

“责任感”,叶昭觉长到这么大,好像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了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从前闲来无事,她只觉得在这世上,与这几人喝酒谈天最快活,直到这一连串的变故如陨石砸向地球,而他们每一个人的痛苦和踌躇,都令她感同身受。

似乎真是要等到这样的时刻,真正的“交情”才会显山露水,她才能明白,这几个人于她而言,是手足之情。

每隔几天她都会去律师事务所见见乔楚的代理律师,尽管还没有太多实质上的进展,但只要去了,她心里就会好过一点儿。

很奇怪,以前一丁点儿事她都会手忙脚乱,不是哭就是崩溃,现在遇上这么大的事,她反而比谁都镇定。

有时陈律师在处理别的事情,她就在会客室里安安静静地等着。

这一小会儿时间,便是她一天中唯一清静的时候。

有一次,她实在太困了,等着等着不小心竟然睡着了,直到陈律师的助理不得不来把她叫醒,醒来时,她额头上有一块被压出来的红色印记。

她专心致志地跟陈律师谈了大半天,对自己额头上的那块印记浑然不知,最后,她大概听懂了陈律师的意思。

Nightfall因为火灾而直接造成的经济损失,加上有工作人员因意外受伤,再加上阿超他们一口咬定是受人唆使……种种情况,都让乔楚难逃牢狱之灾。

但是,如果徐晚来愿意接受一定程度上的经济赔偿,法院或许会考虑从轻追究法律责任。

难就难在,要说服徐晚来,这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叶昭觉去过两次徐家,第一次是单独去的,徐晚来一听她的来意,只差没当场发脾气赶她走。

第二次,她心有余悸地叫上了简晨烨一起,结果并没有比第一次要好,只是回去的路上多了个伴而已。

“我觉得,闵朗应该会比我们更清楚,”坐在车上时,叶昭觉的脸上有种仿佛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的表情,“该怎么跟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