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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红尘2(21)

他站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自己的手,刚刚分比萨时没来得及去洗。

他去抱邵清羽的姿势,极为小心翼翼,生怕某个细节冒犯了她的禁忌,招致她的反感,然而邵清羽在这个时候也不再管自己的名牌风衣,她牢牢地箍住汪舸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

“我们结婚好不好?”她又一次这样问他。

“清羽……这样吧,”汪舸下定决心,“周末你跟我回趟家。”

他历来不善言辞,又习惯了迁就邵清羽,况且她还是这样牙尖嘴利的角色,如果仅仅寄希望于言语就能让她打消结婚的念头,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此番情形之下,汪舸想出了最后一个方法,带她回家去见一见家里人,让她亲眼看一看自己家里的境况。

他自我安慰着,到那个时候,她大概连门都没进就会反悔吧……

但如果,他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那种,如果她在见过他的家人之后,看过他家中的真实情况之后,依然坚持要和他结婚呢?

这时,他听到自己脑中另外一个声音:如果她真的这么爱你,那么,为什么不呢?

如果要用考试来打比方的话,叶昭觉认为徐晚来装修Nightfall的架势是托福,而自己筹备小店的过程只是一场小学到初中的普通升学考试。

尽管这样,小学生叶昭觉在这场测验里,还是被折腾得晕头转向,寝食难安。

和乔楚商议之后,叶昭觉最终选择了那间租金和转让费较高,但人流量大的店面,希望能够如业主所说的那样,“这可是个旺铺,你能很快就把本金赚回来的。”

前任租客是一对中年夫妻,共同经营一家规模不大的精品店,卖的都是些女孩子用的平价的小玩意,也顺带着卖点文具和简易的体育用品,总而言之就是一间杂货铺子。

但他们告诉叶昭觉:“你可不要小看这些东西,我们夫妻俩这些年就是靠着这个小店把孩子供出来的,小姑娘你好好做,能挣到钱的。”

“那就借您吉言啦。”叶昭觉因此信心大增,仿佛已经看到银行户头上的数字唰唰上涨。自己顺利还清债务,重获自由身。

个把月的时间过去之后,她在总店的学习顺利结束,终于不必再白白付出劳动。

剩下的事情就是购买设备和装修店面,丁零哐啷又是大半个月的时间,当一切办妥之后,叶昭觉和非要帮忙的乔楚都累得近乎不成人形。

“乔楚,我对不起你啊。”临近开张之前,叶昭觉亲自动手在家做了顿饭,把乔楚请过来,真心实意地向她道谢。

乔楚坐在餐桌前,一手拿一根筷子敲着碗,发出欢快的声响:“自己人不说这么见外的话。你做饭给我吃,这么大的人情,为你赴汤蹈火都是应该的。”

文火慢炖一锅汤,现代社会,还有几个年轻人具备这份情怀?

就像邵清羽说的那句话,“这个年代谁还在乎这个?”

宴请朋友,只需要带上钱或卡,找一个还算过得去的餐厅,点上一大堆像模像样的菜,推杯换盏,讲几句场面话,末了买个单,满桌狼藉只管扔给服务员。

但叶昭觉没有这样做。

她像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人们那样,为了招待朋友,也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清早起床去买最新鲜的食材,每一根菜叶都亲手洗净,花费一整个上午的时间,做出几道家常菜。

乔楚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受到过这般礼遇了,她放下碗筷,内心有千万感慨。

“前不久,我见过闵朗。”叶昭觉缓缓地说。

她知道这段日子以来,乔楚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轻松,她很用力地在装,装不以为意,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在店铺里盯着装修工人贴墙纸、摆桌椅时,她表现得特别活泼,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往常要响亮。

但是,叶昭觉默默地旁观着她,这种“云淡风轻”太不自然了。

听到闵朗的名字,乔楚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随即又问:“你洗碗还是我洗碗啊?”

见乔楚顾左右而言他,叶昭觉适时收声。

“还是你洗吧,我最烦洗碗了!”乔楚咧嘴一笑,“回头挣了钱,给你买个洗碗机,彻底解放你的双手。”

乔楚分明是不愿意提起闵朗这个人,如此叶昭觉也不好再多嘴,两人又把话题扯到了店铺上。

这一下,乔楚明显兴致高涨:“昭觉,你知道吗,你现在是小老板娘了呢!你知道有多少女生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会想要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店吗……前期肯定会很辛苦,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我没其他事情就会去店里帮你的忙。你看我这么漂亮,一定能为你招揽不少生意!”

叶昭觉被乔楚的热情感染得十分亢奋,转瞬之间便把儿女情长那些事通通抛之脑后。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种新奇的,认为未来充满了诸多可能性的,强而有力的力量在血液里蹿腾。生平第一次,她知道了不为任何人,只为实现自己的目标去做一件事的感觉有多么好。

她第一次开始正视“自我价值”。

因而在她猛然回望从前一心为了爱情而活着的岁月时,发现了那是多么荒唐。

随着时节变迁,天亮得越来越早。

开业的那天,叶昭觉比闹钟还早醒十分钟,她精神抖擞得就像灌了好几杯黑咖啡。

她打开衣柜,挑了一件姜黄色的连身裙,再披上一件灰色的针织外套,然后坐在梳妆台前开始认真化妆,这是她的bigday。

涂隔离,上粉底,她的指腹轻轻地拍打着面颊,手势如同弹奏钢琴。

眼角、鼻翼、发际线这些容易被忽视的地方更要留神。

柔软的大刷子沾上散粉在空中先抖几下,然后才能上脸定妆……

这些略微生疏了的技艺,又重新派上用场。

出门时,一种说不清缘由的力量,驱使她回头深深凝视2106这个门牌号。

她上一次这样凝视它时,是刚搬进来那天,至今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天的心情,就像是阳光从乌云的缝隙中照射下来。

她笑了笑,我再也不会那么幼稚了。

她没有想到,开业这天,小店迎来的第一位客人竟然是熟人。

“我要四十个,带走,不着急,你慢慢做。”

这个声音一定在哪里听过,叶昭觉抬头一看,脑子里“嗡”的一声,脱口而出:“嘿!苏沁!”

多日不见,苏沁依然是典型的OL扮相,鱼骨辫,清淡妆容,黑白套装,高跟鞋,挽一只Prada杀手包,半是嗔怪半是嬉笑:“你真是没良心,辞职之后完全不和同事们联系。”

叶昭觉被数落得有点儿惭愧,一边忙着手上的活儿,一边跟苏沁聊天:“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不收你的钱。”

“哎哎哎,你疯了吧,四十个你都不收钱?再说了,不是我的钱……”苏沁翻了个白眼,心想叶昭觉有时候也真是够蠢的,“齐唐派我来的。”

叶昭觉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如果不是齐唐的意思,苏沁怎么会知道自己开店的事。

这么一想,她忽然扭捏起来:“这样……不太好吧?”

“你干吗停下来呀?全公司的人都等着我呢。”苏沁“啧”了一声,配合着跺了一下脚,“你打开门做生意,难不成还要挑客人吗?”说罢,她拉过一张椅子,大摇大摆地坐下来,十足的监工派头,“不准发呆,快点干活儿。”

齐唐猜得一点儿都没错,叶昭觉果然想要推脱。

幸好齐唐事先叮嘱了她,不管叶昭觉怎么样,一定要把这四十个饭团烧买回来。

苏沁记得齐唐在办公室里重复着强调了好几遍:“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她收钱,她要是不肯,你直接揍她都行。”

临走之前,齐唐又补充了一句:“大家的午餐就拜托你了,要是买不回来……这么多人,都归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