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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粒红尘2(13)

可这个时刻,她记起来了。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在他们都还很喜欢去打电玩的年纪。

蒋毅什么都会玩,什么都玩得得心应手,不管他在哪台电玩机前打游戏,背后总是会站着一群围观的陌生人,随着蒋毅的操作发出“哇喔”之类的赞叹声,而邵清羽作为他的女朋友,站在一旁时也觉得脸上有光。

但比起蒋毅,她完全是一个电动游戏的白痴,无论玩什么游戏,她都会在几分钟之内歇斯底里地大叫:“啊!啊!快来救我啊!”

时间一久,不是没有一点儿挫败感和沮丧的。

于是后来她就学聪明了,她只玩夹娃娃。

在她看来,夹娃娃可是比那些一顿“噼里啪啦”的游戏要简单太多。

可事实证明,这个她也还是玩不好。

无论她盯上的那个娃娃离洞口多近,她有多么志在必得,结果每次都是她一边大叫着“我靠”,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娃娃稳稳当当地落在距离洞口就几厘米的地方。

无一例外。

投光了游戏币而一无所得的邵大小姐,怒火中烧,不顾周围人的鄙视,用力地踹了机器好几脚。

而这只白色的兔子,是某一次,蒋毅为了安抚她,用自己手里最后那几枚游戏币夹来的。

“凭什么我夹了这么多次都没夹到,你一夹就夹到了!”时隔多年,邵清羽还记得自己当时抓狂的语气。

“可能是我比你聪明吧。”

邵清羽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紧紧地攥着这只小兔子,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来这种乱糟糟、闹哄哄的鬼地方了。

之后他们确实没有再去过电动城,因为好玩的东西总是层出不穷,而她又是那么有钱,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去尝试更新鲜有趣的东西。

可是,直到这么多年后,她才终于知道,那真的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她记起来了。

她和蒋毅一同有过的那些温馨、甜美而又忧伤的时光,那些饱胀着希望又充满残缺不安的岁月。

那些她不愿意待在家里面对姚姨的假期,她躲在蒋毅小小的卧室里,看漫画书,玩游戏机,困了就倒在他的木板床上睡一觉。

而他趁着父母不在,在厨房里手忙脚乱地给她煮东西吃,把冰箱里的最后一个鸡蛋煎成荷包蛋埋在那一碗泡面底下,自己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她。

她记得彼时少年清澈的眼神和笑容,也记得隔着瓷碗,自己的手触碰到的那碗面的温度。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之后,她的鼻尖仿佛还萦绕着那个煎蛋的香味。

这些,她原以为自己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又全部回到她脑海里来了。

她曾经那么爱他,在她极度缺失家庭温暖又缺少同伴朋友的岁月里,是因为这个男孩子,才让她感觉到自己是被爱着的,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人,她才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这不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人,却是她第一个认认真真想过与之结婚,组成一个家庭的人,是她在跟继母明争暗斗的青春岁月里望向未来的真切寄托,可是……

一切都被搞砸了。

分手初期,她曾经笃定地认为他一定会回头来找自己复合,而自己坚决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可直到她和汪舸在一起之后,这一幕仍然没有发生。

世界这么热闹,物质如此丰盛,何况她的新恋情又来得那么及时,汪舸比愣头愣脑、整天一副没长大的孩子模样的蒋毅更适合做男朋友。

她以为一切早就已经过去了,好过的,不好过的,快乐的,破碎不堪的,通通早就过去了。

直到她收到这张喜帖。

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也坐在回忆的沼泽里。

一个主意钻进了她的脑子里,像萤火虫钻进了黑色的夜。

那点儿飘忽不定的影影绰绰的微小光亮,引来了更多的星星点点的光,而当它们汇集成群的时候,一个壮举般的决定,在她的心中生成了。

她脸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一点点哭泣,一点点欢笑,像是要打喷嚏又控制住了,而她的眼神,随着急促的呼吸,越来越亮。

“你们这些人,永远别想赢我。”她擤了擤鼻子,恶狠狠地想,想用你们结婚的消息来刺激我,呵呵,你们也配!

简晨烨正在吃早餐,刚咬了一口全麦吐司,手机响了,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十五分。

这使得辜伽罗在他生活中再次出现有了一个极为具体的刻度。

“你不是说你会主动找我吗?”辜伽罗一点儿矜持和含蓄都懒得顾了,“说话不算数是什么意思?”

简晨烨嘴里塞着吐司,使劲咽了好几下才咽下去。

他心里一面想着“完了,放女生鸽子的人下场一般都很惨”,一面又有种没来由的愉悦:“刚回来那阵子很忙,后来又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约你。”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辜伽罗打断了:“所谓最恰当的时机,往往只是敷衍对方的借口。”

简晨烨一听她的语气,这通电话整个就是来兴师问罪的嘛,那只得赶紧认错:“那我现在邀请你今天来我工作室玩儿,还来得及吗?”

如果换成叶昭觉,只有两种回应结果,好,或者不好。

可辜伽罗有一套完全不同于其他女生的逻辑体系:“这个电话是我打给你的,你在这个通话过程中邀请我,是不真诚的。如果你有诚意,应该由你打给我。”说完,她竟真的把电话挂了。

在简晨烨极其简单的人生经历中,辜伽罗这样想法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姑娘,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好奇引起兴趣,兴趣催生好感,在这个时间段里,他尚未明晰自己和辜伽罗之间,那种若有似无,你退我进的情愫其实正在层层推进。

当他拨通电话的那个瞬间,脑中所想的仅仅是,这个姑娘还蛮特别的。

辜伽罗穿了一件特别扎眼的外套,密集的热带花卉图案,里面穿的却是一条黑色的连身长裙,长得令人担心她走路时会不会踩到裙摆摔一跤。但这还不是她最令人意外的搭配,直到她坐下来,简晨烨才看到,她竟然穿了一双球鞋。

三种完全不是统一风格的东西,穿在她身上却有种说不清楚的妥帖。

简晨烨暗暗想:这大概就是以前老听叶昭觉她们说的,人穿衣,不是衣穿人。

“你不冷吗?”这是他们从法国回来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简晨烨不免有点儿紧张,只好问些等同于废话的问题。

他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这一点他从小就不如闵朗。

“不冷呀”辜伽罗做了一个简晨烨万万没有料到的动作,她掀起了裙子,“你看,我里面还穿了打底裤呢,心机重吧?哈哈哈……”

短暂的窘迫过后,简晨烨忽然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他说不清楚为什么。

在他过去的生活中,除了叶昭觉之外,稍微接触得比较多的姑娘无非就是邵清羽、徐晚来以及乔楚她们几个。

他对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位都不存在偏见,可是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和这几个姑娘之间充满了距离感。

他最不愿承认的是,连成年后的叶昭觉,也经常让他有类似的感觉。

但是辜伽罗,她和他之前认识的女生都不一样。

尤其是当她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坐在他最熟悉的工作室里,笑嘻嘻地掀起她的裙子,这个貌似粗鲁的动作由她做出来,却丝毫无关性感和肉欲。

她身上有种极为率真的气质,到这时,简晨烨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了。

她的笑,她时而流露出来的清高和傲慢,她对于所有事物的爱憎的表达,都是浑然天成的。

每次见她,她总呈现出一种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天真,就连她的冷淡,也是天真的冷淡。

这个社会上,比实际年纪老成的姑娘有一大把,但辜伽罗完全相反,她眉宇间有种少年般的豪气,是那种特别年轻,对于金钱名利有种我知道但我不care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