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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25)

裴洛翻身下马,将弓箭挂在鞍边:“只怕你没法向我爹交代。”

秦拓抬手在他肩上一捶,笑着道:“没想到你运气不错,竟然给你在郑相眼皮底下逃了去。”

裴洛也笑道:“其实以前考武举时候,我是故意输给你的,你真当我空有几手花架子不成?”

“这话,要是传到爹爹耳中,二弟你恐怕又没好日子过了。”一道淡淡的、温文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男子勒马而来,身后跟着几名亲兵。他穿着铁衣,却依旧书卷气十足,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

裴洛转头微微一笑:“大哥。”

裴潇坐在马上,语气斯文:“你看上去像是瘦了,我之前也听秦世兄说过,想来你们这次也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想来也还好。”裴洛突然想到什么,颇有兴味地开口,“大哥可是见过慕姑娘了,这杯喜酒想来也不远,我们兄弟俩还要好好喝一杯。”

裴潇但笑不语,秦拓却禁不住脸上变色。

第十六章

沂州叛乱平定,朝廷废了世袭土司的制度,改派官员留驻,重编户口,免了三年钱粮,重建沂州城。

之前南巡的亲王被罚了一年俸禄,裴洛秦拓官升两级,位居从四品。

裴潇也随着他们卸职回南都探亲。据说裴相爷看到长子,当场拍着裴潇的肩赞道:“晒黑了不少,看着比从前像个男人!”言罢,很不屑地看了侧立一旁的另外两个儿子一眼。

绛华却不太开心。

从沂州回来后,慕绯烟整日足不出户,一个人在闺房中刺绣,偶尔会突然笑出来,然后继续专注与手上那幅并蒂莲的刺绣。

绛华开始还不懂。直到有一天,慕绯烟问她:“你要是见到裴公子,就顺便帮我问问,裴将军……他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绛华心中郁结,她不想看见裴洛的鬼影子,更不想去问裴洛的大哥的喜好。虽然慕绯烟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是一件好事。

她却觉得,自己终究是慢慢的、不被需要了。

她坐在台阶上,闷闷不乐,突然衣角被轻轻一拉。大黄歪着脑袋在她身边蹭着,眼中微微湿润。绛华将它抱到膝上,慢慢地顺着它的毛。之前去郑相府上,就将它留在行馆了,也一直没有记起它来。离开沂州那天,大黄现身于千军万马之中,几下投入她怀里。

那些守南关的将士看了,都忍不住大笑起来。大黄自尊受损,气得扑过去乱抓乱咬,最后被裴洛抓着脖子拎回来。

“你又跑过来,黄伯不会着急么?”

大黄突然滚落在地,全身的毛都炸起了,弓起背呜呜地叫着。

“黄伯上次还抱着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人家也会伤心的啊。”

大黄怨恨地满地打滚,终于还是一步三回头地拖着尾巴凄凉地远去。

绛华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向正费力地搬着箱子的翠衣:“我来帮你。”

同样不顺心的还有秦拓。

他和裴洛立下大功,官升两级。一路从朝堂上出来,相识的、不相识的都上前寒暄两句,有些意在讨好,有些则出言尖酸。他是武将出身,还没见过这样的阵势,所幸涵养甚好,对那些不中听的也就一笑而过。

反观裴洛倒是一直笑着对应,面子上看不出一丝不耐,一派潇洒自如。

慕天华拍着秦拓的肩,轻叹道:“裴绍这老家伙是出了名的软硬不吃、冥顽不灵,没想到有子如此,今后裴家若有什么,只怕还要裴洛一人撑着。”

秦拓皱了皱眉:“裴相爷铁面无私,圣上也说相爷是难得的谏臣,裴家应该不会有什么罢。”

慕天华摇摇头道:“也难说,站得越高,摔得也就越惨。裴相当年被发配充军也不知道有几回了,每回都是刚好起了战事,需要他这样的铁腕的主战派,圣上才将人召回来。”他说到这里,也不禁莞尔:“不过他运道好,有两个好儿子。裴潇在外,裴洛在朝,裴家的势力在这十多年中不会动摇。”

秦拓心中一沉,知道姨夫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只得低着头静静听着。

“我知道你爱护绯烟。可绯烟身子骨太弱,和你志趣也不甚相投。献郡王的独生爱女就不一样,她喜欢武艺,也算得女中丈夫。我一直拿你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想看你娶妻生子,只是不知还看不看得见。”

秦拓心中苦涩,只得道:“姨夫放心,小侄全都知道。”

说到底,不过还是为了“献郡王的独生爱女”这个名头。林思颜这个女子,爽快活泼,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要为了某些说不出口的缘故娶她,他真的办不到。

秦拓走出议事的光华殿,正要出宫,却被一个司礼职的宦官拦住了。他认出那是圣上身边常伴的、品阶最高的常宦官,客气地应道:“不知公公有何要事?”

常宦官掸了掸衣袖,嗓音尖细:“秦大人这样客气,可是折杀小人了。圣上有请,秦大人请。”

秦拓道:“请公公带路。”他随着常宦官往回走,却见裴洛正走在一群服紫服红的官员中,应对自如,从他们身边经过。

秦拓心中一顿。他常年在外供职,而裴洛则一直留在南都任监察督使,他们虽同时立下大功,论资历来说,他却远远及不上裴洛。可眼下圣上私下召见他,却没有找裴洛,若是仔细一想,也不免教人心中不安。

常宦官一直将他领到了上书房,垂手立在门口。

秦拓走进上书房,一撩衣摆,跪倒在地:“皇上召见微臣,不知有何能让微臣为君分忧的?”他跪在地上良久,顶上竟半晌无声响。秦拓低着头,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

许久,只听顶上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爱卿平身。”

秦拓站起身,侧身立在一旁:“谢皇上。”

广仁帝又低下头翻看奏折,一句话也不说。

秦拓干站着,只觉得微微尴尬。

过了良久,广仁帝将奏折推到一边,踱步下来,微微笑道:“秦爱卿这般年轻有为,实是难得。当年朕在你这个岁数,才刚刚亲政,什么都才开头。”

秦拓低下头道:“皇上谬赞,臣感激涕零。”

广仁帝长叹一声:“可惜儿郎不自强,朕百年之后恐怕还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继承人来。”

秦拓之前不过是从五品的官位,没有资格上朝堂。现在官升两级,也不过是站在最末,远远根本看不清龙椅上那人的面貌。现在看来,广仁帝终究是须发斑白,年事渐高,气色也不太好。

他听广仁帝这般说,不敢接话。

“太子刚强,可极刚易折,将来受不得一点挫折违逆。晋王重武轻文,以后要是由着他来,这朝堂上可全是武将了。”广仁帝呵呵一笑,话锋一转,“朕最小的那个皇儿,先前封了赵王,虽然才十岁出头,眉目聪颖,是有大智慧的人,却不知道朕能不能等到赵王长成的时候。”

秦拓只觉得心中发冷。广仁帝言辞之间,对赵王极是宠爱,将来恐怕会将南楚交给他。可现在却碍着立长不立幼的祖训,立了嫡长子为太子。今后赵王长大,不管对权位没有执念,必对太子产生威胁。

只怕一场储君之争是免不了的。

广仁帝现下召见,恐怕就是交托给他极大的担子。

“圣上宠爱赵王,这是人人知道的事情,裴相爷虽然一向赞同立长不立幼,可这太子之位最终落到谁家,真真不好说。”林未颜抬手捏起三枚瓜子,摆在桌上,“现下看来,将来的储君不是太子、就是晋王,或者是赵王。逃不出这三个人。”

裴洛淡淡地哦了一声,将三枚瓜子挪开去:“这就不关你我的事了,只消等着,最后登上龙椅的是哪一个,我们便辅佐哪一个。”

林未颜很是失望:“若我们先认定一个,表明立场,将来可是最大的功臣,也好过现在一级一级地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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