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烟雨倚重楼(24)

她提着山药往河边走,一路都没见着裴洛,有些担忧。他们毕竟还在逃亡,说不好郑相什么时候派人来缉拿。

绛华站在水边,正想用灵识去找人。突然眼前水花四溅,裴洛站在水中,微微仰着头,嘴角带笑。绛华被吓了一跳,很是不满:“你到水里去做什么?”他上身没着单衣,宽肩窄腰,身形挺拔。绛华不觉想,以后她飞仙上了天庭,还是修男身比较好,最好能像东华清君一样,多有气度。

裴洛淡淡地嗯了一声,笑着说:“ 要不要下来玩水?”

绛华瞪着他。她虽然不是凡人,但有些规矩还是懂的,前几日同榻,是因为没有办法,可是现在算不算是明目张胆的调戏?

不过——她抬手摸了摸右颊,真是有点佩服裴洛。

裴洛突然伸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到水中。绛华摔进水中,气得半死,立刻捧起水往他身上泼。要是她可以将三江五湖的水都引过来,一定会这样做。裴洛抬手遮挡水花,还是笑着的:“你在生气?”

绛华没好气地说:“我还以为你被郑相抓去了,正想着该怎么为你收尸。”

裴洛靠在水中的岩石边,慢条斯理道:“你能这么想,说明你还是有几分良心,只是这句话倒一下好不好?如果你被郑相的人抓去了,我一定会记得帮你收拾后事。”

绛华无力反击。

裴洛仰起头看着头顶的苍穹,微微眯起眼:“那时我还以为逃不过了,不知觉想,我受的苦只是这颈上一刀,却有人要痛苦一辈子……”他突然停住了,看着绛华,嘴角带笑道:“看你的表情,你又不懂罢?”

绛华气极而笑:“你有没想过,或许有人死了,也没有人会为他掉一滴泪,反而高兴叫好?”她有了百年的灵识,也看了百年的人世,这样的事情也不算少见。

裴洛默然半晌,慢慢道:“那样寂寞,也是因为高高在上。”

他径自踏上了河岸,从岩石后面拿起外袍披在身上。绛华也从上了岸,只见他随手将一件中衣扔过来。裴洛淡淡说:“披上吧,别着凉了。”

绛华想了一想:“不知绯烟他们怎么样了?”

虽然她们之间有契线系着,可到了沂州以后,那契线却越来越淡。她已经不能感觉到对方的情况了。

裴洛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你对她倒好得很。”

“绯烟是我的恩人,我自然要报答她。”

裴洛拿起那颗山药端详了一阵,还是不动声色:“如此说来,这回我也成了你的救命恩人。”

绛华回想一下,确实勉强算得上罢。她转头看着对方:“你该不是想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来还吧?”似乎之前也有不少前辈是那么报恩的,不过下场都堪怜。她还不想要仿效他们,落得一身悲惨。

裴洛轻轻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口:“嗳,我说,你自己也不想想看,我可能会要你以身相许么?”

绛华松了口气:“那么你说该怎么办?”

他垂下眼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吁了一口气:“再说罢,等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又是几日过去。半夜里突然听见马蹄如奔雷响动,声势浩大,远远看去,只见沂州城内火光冲天,隐隐有骚乱之声。

裴洛立刻站起身,转头道:“恐怕是福王领兵过来了,我过去看看。”

绛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很是好奇:“我也去。”

裴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许去。”

绛华随口敷衍了一声,见裴洛走远了,就悄悄沿着他走过的路往沂州城去了。

沂州城在郑氏几代土司治理下,虽不如南都富庶,也算是百姓安乐、生活无忧了。她走到沂州城内,耳边是马蹄声乱,夹杂着女子和小孩的细细的哭声,往日热闹的街市淹没在火海中,繁华不再。

她不想会看到眼前的场景。

原来所谓的战事,是如此残酷。

突然一骑从前面的街角转来,马上的男子手执长矛,兵刃上刺着一个不断蠕动的物体。突然一旁的梁柱倒了下来,带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绛华被映得眼前一亮,只是那人的长矛上挑着的竟是一个幼儿,被刺穿了腹部,气若游丝,脏腑都流了出来。

绛华怔怔地看着。只见沂州城内黑气冲天,直达九天。紫薇七星暗淡无光,而紫杀星正慢慢转到正空。

那马上的男子看见绛华,纵马到她面前,长矛直刺,隐隐带起一阵劲风。

绛华抬起手,身上的妖气再不受到束缚,衣带发丝无风而动,弥漫起一阵夺目的紫气。那男子的兵器递到她的面前,却再也刺不下去。她微微弯曲手指,指着对方的心口,瞳孔中透出些妖异。

她的手上还没沾过凡人的血,可妖本性嗜血。

这是妖性,无法改变。

“只要我合上手心,你的心可就被捏碎了……”她轻轻一笑,“滋味很好的,不会比你将人串在兵器上来得差。”

她话音刚落,那男子突然大叫一声,摔下马背,背后插着一支长枪。枪上系的缨络微微颤动,在火光中像血一般艳丽。

只听一个熟稔的声音慢慢的、一字一顿地说:“传令下去,再有扰民屠杀的,直接按军令办,不必请示。”

绛华站在火光中看去,只见秦拓勒马而立,身上的铁甲早已磨得黯然无光,不知怎么却是英气逼人。他纵马过来,拔起长枪,向她伸过左手:“上马。”

绛华坐在他身后,突然舒了一口气,仰起头看着天。只见紫杀星转移,紫薇七星又重现光彩。她刚才全然将东华清君的叮嘱忘在了脑后,差点惹出大祸来。

秦拓带着她到了土司府外,门口立刻有士兵迎上来:“秦大人,土司府上下全部都在里面,只是郑土司没了去向。”

秦拓翻身下马:“我现在去追郑相,这位姑娘先劳烦你照看一下。”

绛华没吭声,老老实实地下了马,也不想再去看那些血腥的场面。

那士兵道:“秦大人,之前裴大人已经追去了。”

秦拓微微皱眉:“裴大人?”

“是裴二公子,他往东面去了。”

秦拓踏着马镫,在马背上坐稳了,马靴在坐骑的腹上轻轻一刺,纵马而去。他策马奔出二三里,却始终没见郑相身影。他勒马慢行,环顾四周。突然耳边风声一响,他低身提枪,兵刃相交之际,手臂却被震得微微一麻,连身下的坐骑也跳了两下,低声嘶鸣。

秦拓长枪疾刺,喝道:“郑相,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

郑相手中长枪倒转,指着秦拓:“束手就擒又怎样,还不是难逃一死?我要你们统统给我垫背!”他身穿铠甲,却露出黄色的袍角,隐约可以看到金丝龙纹。他调转长枪向秦拓刺去,这样拼命的打法,竟逼得秦拓连退开两步。

秦拓横枪护身,几乎全是守势,看着对方身法上出了破绽才会进招。郑相力道渐弱,汗湿铁衣,动作也越来越迟缓。

秦拓长枪一挑,将对方挑落马下,一枪点在他的胸前:“郑大人,你大势已去,还是随我去罢。或许圣上垂怜,赦免你一家老小也未尝不可。”

郑相面如死灰,喘着粗气道:“好,我随你去。”

秦拓还是用长枪指着他,淡淡道:“放下兵器。”

郑相扔下了长枪,又动手解开铁甲。

秦拓缓缓垂下长枪,看着他重重甩下铁甲,动作一顿,迎面突然激射来一蓬细针。秦拓在马镫上一踩,旋身而起,避开了那些暗器。

郑相见机转身就跑,还没逃出几步,突然后脑一凉。他艰难地回过头,只见裴洛蓝袍绛带,端坐马上,连铁甲也没有穿,搭箭弯弓,风神俊秀。

裴洛拉满了弓,又是一箭射去,这一箭正中对方的咽喉。

秦拓轻飘飘地落了地,微微一笑:“我之前还一直在想,是不是真要去菜市场捡你的尸身回去。”

上一篇:我的黑无常君 下一篇:只因是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