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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殇阳血(8)

"这不是可以入药的东西么?"

"是可以入药,但是用多了,立即变成毒药。"

"哪里来的毒?"

"水里。属下已经查验了城中的几口井,井水中都有一股药味,乍闻起来像是井水中水藻太多的味道,所以军士没有提仿。中毒的军士都是今天夜里喝水多的人,手上的军士因为需要补水,所以喝水尤其的多,现在已经死了二十多人。"

"共有多少人中毒?"

"大约三千,身体不适的不下两万人。"

谢玄脸色苍白,静静站在那里。片刻,他长叹一声:"我明白了,白毅果然有过于我的地方!"

他一提佩剑,大步出帐,亲兵急忙捧着铠甲追了出去。此时整个离军的大营都已经骚动起来,处处灯火通明。

"公爷,公爷!"张博赤着上身,双手提刀冲入了嬴无翳的大帐。

帐中已经点燃了蜡烛,两名雷胆正为嬴无翳披甲。他神情镇定,猛一挥手止住了张博的叫喊。而公主已经扎束整齐,披着一件雷胆营的黑铠,漆黑的长发编成辫子束在头顶,露出玉一般细致白净的脖颈,像是一个俏丽的贵族少年。她神情镇定,手里翻来覆去玩弄着一枚白玉环。

"怎么说?"嬴无翳沉声道。

"城外的大军忽然都动起来了。今天黄昏时候还没有动静,我们派出城外的斥候送回信鸽说他们还是照常烧火做饭,但是夜里忽然有人传令,现在六国军队全部出动,不下八万人,全部聚积在城外正在列阵。带着石炮和升云梯,只怕还有龙牙锤,这次是真的要攻城了!公爷,我们该如何应对?"

"攻城?"嬴无翳理了理淡褐色的虬须。

"公爷,"谢玄疾步进帐,"出大事了。"

"中毒的消息,你也知道了?"嬴无翳不动声色的问道。

"中毒?"张博猛地瞪大眼睛,他夜里被军校惊醒,刚从城上观望回来,还不知道中毒的事情,只觉得营中骚动异常。

"是,我已经查验过,是井水中的毒。现在三千人已经无法战斗,剩下的人中,还有一万多中毒稍浅,医官已经开始配药,不过敌军下的毒是乌头狼毒之类,急切间,我军根本没有那么多药材。"

"是细作下毒?"

"不,毒下在水源中!"

"水源?"嬴无翳目光生寒,"你不是也曾说殇阳关的泉脉是两山泉水,深埋在地下,白毅若是想探明泉脉,至少也要勘探一年的么?"

"也许白毅真的勘探了一年,"谢玄静静的回道,"不过只怕他早已经探明过了……"

"你是说……"

"白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胜在消息的收集。据说白毅府中宗卷近十万,全是诸侯军队和九州地理的资料,以他的精细,既然有过七百年前血战阳关的惨事,他预先探好泉脉,并非不可能,"谢玄神色惨淡,"是我过于自负了。"

嬴无翳微微合上眼睛,沉思片刻,长叹一声:"并非你过于自负,是你真的不如白毅。"

谢玄不再言语,默默低下头去。

两名雷胆用赤色的丝绳套在嬴无翳火铜铠的环扣上拉紧,嬴无翳转过身去示意雷胆在背后打上结子:"以我们现在的兵力,足够守城么?"

"足以守城。以殇阳关的险峻,即使我军中毒,白毅趁机强攻也绝没有胜算。以白毅的智慧,绝不会算不清楚。所以他调动大军,做出攻城的姿态,属下想不明白。"

"我也想不明白。"嬴无翳点头,"不过既然他是白毅,那么他一旦攻城,就一定有常理之外的计谋。"

"管他什么计谋,他敢调兵上来,就全部让他横尸在城下,"张博大声道,"这一战要打得诸侯断子绝孙!"

"我们在白毅身上吃的亏,已经不小了,"嬴无翳一振铠甲,"张博,传令雷骑全军喂马!"

"喂马?"张博吃了一惊。大兵压境,嬴无翳不传令步兵守城,却命令骑兵喂马。

嬴无翳冷笑:"白毅已经抢得先手,不过这盘棋,谁赢在最后还是未知之数,喂好了马,有你冲锋杀敌的机会。"

"王爷,那个楚卫国的公主……"谢玄在一旁提醒。

"不必管了。"

"据说小舟公主是楚卫国主最心爱的女儿,身价可谓倾国倾城。如果用以威胁,白毅也不能没有顾忌。"

"笑话!"张博喝道,"就是不用人质威胁,天下什么军马是我雷骑军的对手?"

嬴无翳摆手止住两人的争论。

身后的雷胆为他披上火红的披风。嬴无翳神情淡漠:"男儿的血战,和女人无关。如果能忍受这般龌龊的手段,那么也不必奢谈什么纵横天下,何况她还是只是个孩子。"

"是不是,阿玉儿?"嬴无翳微笑着挽起女儿的手,手指轻轻刮过女儿娇嫩的脸蛋,而后大踏步的出帐而去。

城头上点燃数千堆篝火,熊熊火焰将整个城头染成火红色。赤旅步卒们虚引着长弓靠在垛堞边,一层叠着一层布满丈余宽的城头,石炮和床弩已经就位。嬴无翳在雷胆营的卫护下登上城头,训练有素的赤旅战士并未出声,而是悄无声息的让出道路,让嬴无翳登上最高处的了望塔楼。

从高处望出去,殇阳关下十里方圆,草原就像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布满,随着这些蚂蚁的爬动,整个地面在蠕动起伏。无数火光闪动,远处巨大的高达十丈的巨型攻城器械被牛拉拽着缓缓推进。

"这般大的石炮!"张博惊叹了一声。

寻常的石炮高不过两三丈,投出的石块能够射出四五百步,而诸侯大军阵后缓缓推进的石炮足高六七丈,几乎要和殇阳关高大的城墙比肩。

"陈国的炬石车,"谢玄道,"能射上千斤的石料。"

"白毅要以这炬石车轰破城墙?"嬴无翳问道。

"轰破城墙不难,只怕白毅攻不进来。"

"怎么说?"

"我国赤旅,堪称东陆步卒第一。联军中淳国风虎、楚卫枪兵、休国强射,都算是实力超群的强兵,但是近战夺城的战力,白毅手下可以说一无所有。"

"那看看白毅的花招,"嬴无翳冷笑。

炬石车停在七八百步外。一连串的火堆在炬石车前燃起,隐约可以看见陈国器械营的军士们赤裸上身将大罐的菜油牛油浇在火堆上,烈火冲天而起,生生逼退了秋夜的寒气,照得草原一片通明。四头公牛一组,缓缓的拉下炬石车的长臂,长臂另一侧的配重是不下千斤的生铁。而后器械营的军士手持火铲,将一个巨大的火团铲起,放在炬石车的投臂上。

阵前一名副将挥舞红旗,猛地砸向地面。一阵此起彼伏的闷响,数十架炬石车一齐发动。只是一瞬间,火光破空而至,数十个火团划破漆黑的夜色,落向殇阳关的城头。

"王爷!"谢玄喝道。

其中一个火团竟然正对着嬴无翳和公主。那团烈火有如一颗巨大的火流星从天而降,几乎能将嬴无翳和公主的身影都罩在其中,灼灼热浪似乎扑面而来。

张博抢过身边一名步兵的重盾冲了上去。他只冲出一步,盾牌就被人劈手夺去。灼热的烈风拉开了火色大氅,嬴无翳挥舞重达三十斤的铁盾,有如一尊巨神般大喝着踏上一步。盾牌侧着和火团冲击,一团烈火在盾牌上崩溃,燃烧的散片带着巨大的余劲散落向城中,仿佛是下过一阵火雨。

嬴无翳也被那股巨大的力量震退一步。

"是烟涛之术!"谢玄道。

嬴无翳抛下盾牌:"我已经料到,白毅借了风势。"

如果那团火焰是被烧红的石头,即使以嬴无翳的力量,也不过被砸成一团模糊的血肉。而此时所有人都已经看清,那些燃烧的碎片只是木柴,散发出滚滚的黑烟,烟里带有催人流泪的硫磺气味。数百斤的一团木柴炸开,浓烟顿时遮蔽了方圆几丈的空间,而且还在不断的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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