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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殇阳血(9)

"这样下去射手无法瞄准。"

"不必瞄准,让他们放箭就是了!"嬴无翳喝道,"把所有的箭都放出去!"

炬石车不断的发射,数十万斤木柴堆积在城墙周围燃烧。浓烈的黑烟腾空而起,仿佛一道黑幕把白石砌成的大城彻底遮住,射手不但看不清外面,而且还要忍受浓烟中刺激的气味,烟熏得他们双眼红肿流泪,只能盲目的发射。

漫天火团中还夹着漆黑的球形包裹,都瞄准了殇阳关的城门。那些包裹在城门外的千斤闸上纷纷破裂,其中所含的黄油却从城门的缝隙中透了进去。带队支撑城门的百夫长在那些黄油上摸了一把,满手的滑腻,他在鼻端一闻:"是牛油!"

十数支火箭一齐钉在了城门上,烈火大作,立刻包围了整个城门,从上下的空隙一直烧了进去,几个贴近城门的战士不小心沾上牛油,衣甲顿时燃烧起来。军士刚要取水,却发现已经迟了,滚滚热浪袭来,没人可以靠近城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城门在烈火中扭曲变形。

"公爷,火势太大,还是避一下为好,"谢玄提醒道。

嬴无翳笑了笑:"不用避了。射手无法瞄准,城门坚守不住,白毅下一步就要步兵攻城,除非我亲自出城去见他。"

"张博!"嬴无翳大喝,"你的马喂好没有?"

"喂好了!"

"那就叫他们列队!"

嬴无翳转身下城,那里他的坐骑已经备好,一身赤红的炭火马不安的嘶鸣着,两名养马的军士都拉不住。嬴无翳上去狠狠的拍了一巴掌:"你莫非怕么?"

炭火马依然警觉的竖着两耳,却明显安静下来。嬴无翳翻身上马,提起了沉重的斩马刀,刀刃为周围的火色映红,他凭空挥刀,带起沉重的风声。谢玄率领雷胆营,护着公主在他身后列队,越来越多的雷骑在张博的指挥下披甲上马,扎束整齐的列队在雷胆营之后。烈火照在雷骑兵赤红色的皮铠上,越发红得如血。整个城墙已经陷入了火海,白毅硬是将数十万斤木柴抛进殇阳关中,点燃了这座不用木材修建的城池。

"白毅,真是我的敌人,"嬴无翳低声说。

他缓缓举起了斩马刀。枪骑兵们以矛柄敲击地面,刀骑武士和骑射手们以武器敲击马鞍,数千雷骑齐声低吼:"喝,喝,喝,喝……"连身为统领的谢玄和张博也不例外。

渐渐的,吼声汇成了一片低沉可怖的声浪,地面也因为枪骑兵的敲击耳缓缓震动。此时陈国的炬石车已经改为发射炬石,沉重的石料烧红之后被抛进城中,落地砸得粉碎,不但落地处的士兵无从幸免,周围一圈也为碎石烫伤砸伤。但是雷骑们的低吼却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响亮。

等到这片吼声完全控制了周围的节奏,一名军士高举起大旗一振,雷烈之花凌空招展

炬石车暂时停止了投射,殇阳关上密集投放的箭雨也忽然终止。

已经推进到距离城墙五百步的步兵谨慎的退回,休国冈无畏指挥的长程射手列在第一阵线,在临时竖起的木栏后拉开了长弓。射手们身边地下插满了利箭,以便随时取用,后面辎重营的军士还肩扛着一捆一捆的箭枝往上送。木栏背后射手的眼神锐利如鹰,紧盯着燃烧的城门。

被烈火煅烧着的城头上已经空无一人,离军的大旗早已降了下去。殇阳关中传来低沉的吼声,有如一只远古的巨兽在黑暗中咆哮。人们心中不约而同的升起一种恐惧,仿佛那只巨兽随时会冲出来撕咬,数万大军汇集的荒野上忽然静得如死,人们强忍着听那吼声一阵强过一阵。

唯一一个镇静的人或许是墨旗下的息衍,他默默的抽着烟杆,仿佛周围的一切与他全然没有关系。

"叔父,"息辕道。

"离公就要出城,"息衍低声道,"记得我的吩咐,不要正面抗拒雷骑赤旅。"

"是。"

"唯有一种情况例外,就是如果离军意欲劫持小舟公主逃离,那么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拦截住。"

"可是如果离军以公主威胁……"息辕有些犹豫。

"傻小子,"息衍拍了拍侄儿的头盔,声音低沉,"宁愿让她死了,也不能让她落在离国手中,难道你还不明白?"

息辕心内一寒,茫然的看着息衍,忽然觉得息衍的笑容如此的遥远模糊。

"兵家,诡道也,"息衍转身策马而去,"多少阴谋,都是不可以告人的。"

殇阳关高大的城门在熊熊烈火中扭曲变形,红热的铁条和燃烧的木屑纷纷落了下来,城外成千上万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这座城门上,直到轰然一声,城门在烈火中分崩离析,燃烧的大木重重的砸在地上,溅起无数的火星,有如地狱之门洞开。

一匹赤红的烈马低声嘶吼着缓步而出,身后成千上万的雷骑紧随而出,千万人一齐以兵器敲击马鞍,低声呼喝。此时面向南方的其余五个城门也同时敞开,无数赤红色的身影大踏步的涌出了殇阳关,这是离国的赤旅,号称东陆最悍勇的一支步兵。

殇阳关就像是一座水闸,拉开的时候放出的是赤红色的潮水。无人敢中途截击这股赤潮,联军一侧静得令人心悸。所有人紧握兵器,眼睁睁的看着这支赤红色的军队在城墙外有条不紊的列队排阵,打起一面又一面的赤旗。

休国长弓射手挽着强弓,臂力已衰。但是副将的令旗久久没有挥下,离军那股冰冷的气焰仿佛一堵巨墙横在面前,箭在弦上始终没有发出。

绝对的寂静中,可以听见火把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手心的汗水沿着长弓缓缓滴落,"啪"的打在脚面上。

一枝羽箭忽然脱离了射手的控制,直射对面离国的赤色大阵……

九、

赤红色的大潮浩浩汤汤的冲向联军的大队,休国长弓的箭雨也在同时离弦而出。目睹离军以血肉之躯迎着急密的羽箭推进,即使在远处,也令观看的人悚然动容。千万人的喊杀声,瞬间将殇阳关下变成了咆哮地狱。

联军诸国统帅都被白毅邀到钟鼓楼上,神色各异的看着远处的恶战。

"离公真是一头狮子,"息衍叹息一声,"逼到走投无路,反击之势尤烈啊。"

"嬴无翳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白毅沉声道,"纵然被下了毒,离军的实力还是足以和我军一战。离军赤旅,天下步军最悍勇的一支,野战要封住它,谈何容易。"

"那么依你看,我军胜负各占几成?"

"无论胜负,一定要杀了嬴无翳!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白毅起身,整了整衣袖,对着诸国主帅行礼:"深夜开战,让诸位将军不得休息,白毅聊备筵席,大家喝一杯薄酒驱寒如何?"

诸国统帅都略有诧异的神情。白毅素来俭朴,即使在他营中做客,也不过是一杯清茶,从不置办酒席招待。而传闻中白毅又是亲临战阵的名将,从不曾在士兵浴血冲杀的时候自己藏在阵后。

"哦?"倒是息衍笑了笑,"你的酒席,很少能吃得到,也算是一件幸事。"

钟鼓楼顶层的阁间破败辅修,屋梁一角已经倾塌,几处墙皮剥落,露出了嵌在其中的木板。以往只有穷困潦倒的人才会在这里歇脚,不过此时正中放了一张简单的桌子,上面的菜还冒着腾腾热气,六国掌握军权的名将汇聚在这里,铁甲森严,寒光照人。

"戎马之中,因陋就简,诸位将军请用,"白毅一挥手。

菜式简单,是楚卫国常见的几味小吃。楚卫国地处南方,果子做得精致,金丝细枣和砌香樱桃一类做得尤其精致,几碟梅汁豆干和秋荷拌笋也开胃可口,只是没有荤腥,伴着一壶珍珠米酒。

程奎早已耐不住性子,灌了一杯米酒,将杯子重重的放在桌上:"白将军,我们身为大将,士兵们卖命冲杀,我们却在这里逍遥快活,这不是为将之道,恕程奎没有兴趣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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