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蒋经国传(36)

端午,父子在高雄要塞度节,惊魂甫定,心绪难宁,浮现屈原投江故事,“更深国难严重之感矣”。究竟经国叹屈原之难得,抑悔恨蒋先生是襄王,贤士见背,那只有凭读者的各自想象了。

经国本来是个悲剧型的人物,遭遇逆境,感触特多。我们从他这一时期的文字记载,几乎处处触及其跃然纸上的凄凉心态。

“霪雨初晴,精神为之一振,但很快地又感觉到愁苦;连夜多梦,睡眠不安。”(六月四日)

“昨晚夜色澄朗,在住宅前静座观赏。海天无际,白云苍狗,变幻无常,遥念故乡,深感流亡之苦。”(六月九日)

依心理的析,帝王英雄和普通老百姓的得失哀乐,本质上,无甚区别。悔出帝王家和亡国君臣的情感意识,事实上,也只有国破家亡之际,才表露无

遗。假如改以诗歌,李后主、陆秀夫等的悲吟,不就是今人的感叹吗?

蒋总统的沉着镇静,是另一种典型,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真的别具英雄气度,虽然颓丧,并不气馁,遭逢巨难,而不感伤。变乱中思考生存之道,创伤里追寻复原契机,他似乎相信,上帝没有抛弃他的意思。

七月上旬,以中国国民党总裁身分,访问菲律宾,在碧瑶会晤季里诺总统,官方声明,商台菲联盟,菲岛墓尔小国,一切唯华府马首是瞻。杜鲁门已撒手,马尼拉即使有心支援,亦爱莫能助。蒋先生的构思,一石二鸟,能说动季里诺,季向华府陈情,五角大厦的鹰派,则可能向白宫施压力,将台湾划入美国西太平洋的防线之内,未来的安全无虞。次及蒋未来的去处,台湾战败,他决心不向美国请求政治庇护,菲国或南美,较为理想,此行有投石问路的作用。

军事上,土崩瓦解。高级将领,个个找后路,实行逃跑主义,中下级干部,随时准备应变,掉转枪头。

外交是内政的延长,内政如斯,外交战线,因而出现败象。

蒋先生靠外力起家,他总相信,美国在华的利益,和他是分不开的。虽然,美援受阻,那只是“国务院内亲共分子的阴谋作梗”,“只要忍耐持久,终有一天水落石出,虚实大白于天下”,“而不至沉冤莫白”。蒋夫人滞美不归,就是奉命就地游说,希望把华府的反蒋倾向扭转过来。

多年来,蒋先生和美国的右翼保守势力,的确拉得很紧,凭借这个关系,所以,他才能把史迪威将军斗倒,令马歇尔七上庐山,蒋先生很显了显威风。但是,时移势转,南京政府的腐化无能,已经使得华府开明的外交政策参与者相信,蒋先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不得不见风转舵。

当孙科把内阁搬到广州,司徒雷登大使拒绝迁穗那幕出现的时候,美国发出的外交讯号,已经很明显了,南京失陷,未行撤馆,更多蛛丝马迹可寻。华府有意,另辟蹊径。六月二十日,蒋得自东京的情报,盟总打算把台湾交联合国托管,所谓“托管”是一个幌子,四十年代的联合国,毋非是美国的代名词,那位成天拿着烟斗带着太阳镜的麦克阿瑟,预备自己来管了。

一九四九年八月发表的中美外交文件,俗称“白皮书”,破例提前公布,并加以摘要说明。美国的目的,具有对内对外的双重作用:对内,向人民交待,美国花了如许力气,调停中国的内战,支持南京的蒋政权,导致蒋失败的原因,是蒋政权太腐化,并非杜鲁门政府的过失。对外,昭告世人,美国已厥尽其盟国的责任,美国尊重中国人民的友谊和中国领土主权的独立,但愿中国不要投到苏联的阵容里去,与美国为敌。假使威胁到亚洲邻国的安全,美国将不坐视。可是,选择此一时期,预以公布,未免对蒋的颜面太难看,近乎落井下石。

不过,这长达一千零五十四页的外交文件,对蒋有百害却也有一利。那就是由此领悟到为人驱策的悲哀,益增他抓实力保台湾的决心。

蒋的方针大计,不外乎认为大陆的地盘,虽仍控有西南、西北,终将为共军控制,李宗仁的政治把戏,到时候就会自动落幕收场。那么他掌握着台湾,中共一时跨海攻台的计划办不到,靠着海龙王的保佑,他尽可重打出政府的旗号来,一则伺机待变,一则和中共顽抗到底。

为了挽救颓势,八月六日,蒋又飞南朝鲜,与李承晚总统,会晤于镇海,求售他的“东亚反共同盟计划”,借以“构成对美国的一个战略性呼吁”。然而,这个计划最后无疾而终,仅以公报谈话终场。[3]

外交的困局打不开,还是以守上为要务。七月十四日,由台飞粤,召开中常会,中央政治会议联席会议,讨论阎锡山所提“扭转时局方案”,筹划广州的保卫战,和李宗仁会晤。停留一周,乘华联轮,前往厦门,“召集闽南各军师长以上”高级将领开会,讨论防卫办法。

八月下旬,再行赴粤,诚信广州的保卫战,为“决定最后成败的一战”,“不得不再度前往广州视察”,事毕,转飞重庆,约见宋希濂,听取其对川、鄂、湘边区军事报告,召见胡宗南,研讨稳定川局办法。

抵达重庆这天,群众欢迎之热情,颇出意料,经国记载:

“上午,父亲进城,沿途老百姓扶老携幼,夹道欢呼,在他们的面容表情上,可以看出亲切和希望。及至上清寺,民众更挤得水泄不通。当坐车挤过人群时,鼓掌欢呼,经久不绝,给我们莫大的安慰!这正是中共所说: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国步艰危,而民心不死,亦可喜之现象也。”[4]

民心“不死”,固然是事实,历史上的文天祥,史可法,均曾以此自励,抵抗元、清,但是没有一支挡住解放军的力量,单靠空洞的民心,缺少组织,缺少计划,除了自我安慰,何啻以卵击石,有什么用呢?

蒋先生的想法,以四川为中心的西南,凭天府之富,剑阁之险,是可以和中共周旋一下的。再以八年抗战的经验,一般相信,偏安西南,再图中原,不乏前事之师。所以,蒋抵重庆,西南方面的军政要人,顿时云集山城。爱将胡宗南、宋希濂亦相约来陵园晤蒋,商讨西南防务大计。

胡、宋共同的意见,局势的发展,前途悲观,“为了保存实力,静待时机,必须设法避免部队被共军包围歼灭。在共军未向西南采取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以前,应设法将主力转移至滇缅边区。”具体步骤“(1)先控制西康和川南,作为逐步向滇缅边区转移基地。(2)俟共军向西南进军时,应立即将主力转移至滇西之保山、腾冲、龙陵、芒市一带,以一部转至滇南之车里,佛海一带。”[5]

胡、宋决议,必要时“先解放刘文辉,以控制西康,并以西昌为第一个根据地。”

蒋先生耐心听完,却予否决。他认为“(1)展望未来,两广势难保持,在华南丢掉之后,在大陆上必须保有西南地区,将来才能够与台湾及沿海岛屿相配合,进行反攻。(2)如果把大陆完全放弃,则‘国民政府’在国际上将完全丧失其地位。(3)西南地区形势险要,物资丰富,尤其是四川,人力物力很充足,必须保持这一地区。(4)刘文辉等人虽不可靠,但由于利害关系,只要他们不在后方捣乱,应设法加以拉拢。结论是:不同意主动退到滇缅去。”[6]

蒋先生打的是如意算盘。照胡、宋方案,西南仍逃不掉失败的下场,但两军实力,想可保存。

中共方面,志在必得,前进部署为,杨勇兵团,由湘趋黔,直插川南:陈锡联兵团,向湘西进击,挺进川东;周士弟兵团,由北向川西压迫。毛泽东的战略思想,不让蒋负隅顽抗。

我们暂时先丢开四川军事的发展,将注意力移向云南昆明。川、滇一气,唇齿关系,如滇局欠安,妄谈防守西南。

上一篇:混在五代当军阀 下一篇:天才狂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