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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舌[重生](63)

还没等太子回神,肩上忽地一重,带着凤鸾殿甘草之香的绢子罩在肩膀上。

“这辈子终究是我亏欠了容儿。那夜母后左右两臂抱着你们兄弟二人,跪在观星斋的青玉案上,地上的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厉声斥下上前试图从母后怀中将你们抱走的嬷嬷与侍卫。直到你父皇终于肯来见我了,问我如何才肯罢手。”

祁谟一怒之下血气上涌,似乎听到那夜自己与四哥彻夜迎风啼哭不止,凝神片刻问道:“故而母后才想出弃一保一的法子来?”

“是太后。”赵皇后冷冷一笑,眸色中如同飘满了冰花,悠远麻木,“你与容儿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自打太医诊出是孪生胎起母后日日最爱与你们说说话,熬过盛夏母体孱弱才等来你们平安落地,怎会舍弃其中一个?那日我是有了必死的心,我告诉你父皇,若杀一个则母子三人便一同去了,哪怕将臣妾打入冷宫也要将孩子留在身边养育。正是你父皇与我僵持不下之时太后传来口谕,双龙戏珠之局不可不破,但大昭朝的皇后已产下嫡子不可儿戏,故而弃一保一,请皇上与皇后斟酌决定,今夜之后此事永世不得再提。”

“皇祖母一向如此,杀伐果断,她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听了这话祁谟心头暖了几分,如同自己猜想的一般,母后果真不是能舍下孩儿的狠心人。

“是了,你皇祖母更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子,若皇上要杀,那夜观星斋里必定要留下母子三条命,血流成河。但她也是个女子。”赵皇后一向与皇太后不亲近,难得为她说上几句,“弃子如同心尖割肉,这感触想必只有当过娘亲的妇人才懂。她这样既留下一个太子,又解了那日的死局。否则东宫大变,前朝受损。”

“是孩儿错怪母后了。”祁谟忍不住说道,“想必那日舍弃四哥,也是不得之而为之。”

“当时我心头已动了主意。不瞒着你,你殿中那王过福其实是府里伴着母后一同长大的家生小厮,是母后入宫后才跟着进宫的。他并非歹人。母后未进宫之前曾喜爱在河边放纸鸢,王过福护主心切,便找河边的渔家学了水性,防着我哪日在河边不慎打滑,掉进河中也好能舍身一拼。就连王过福去你殿里当职也是母后一手安排的,就怕是皇上哪日龙性不悦对你又起杀心。”

祁谟不敢叫母后知道自己与王过福已认作义父,特特摆出愧疚之情说道:“原是这样。怪不得王公公待孩儿有如亲生,是孩儿错怪他了。”

皇后掩去眼中悲悲戚戚的神色,点头道:“那夜母后施以眼色,王过福便早早泡在池水里备着了。可明知安排了人手,真要将孩儿从那样高的亭子扔进瑶池,当真比死还折磨!我抱住容儿赤金色的小棉衣,将他亲了又亲,贴在胸口暖了又暖。他那样小,恐怕是知道要受磨难,吓得抓住娘亲垂落的发丝不肯松手啊!那是我生下的骨肉,我又如何能松手啊!但你父皇在前面步步相逼,再不动手,恐怕哪一个都护不住了……我、我就那样,往下那样一抛,就将我的容儿狠心扔下了。他还哭着,那声音是哭着要娘亲啊,接着一声儿落进冰水的动静那孩子的哭声就停了……”

“母后莫哭了,莫哭了。”

自打太子进了凤鸾殿,赵皇后眼中的酸意始终没能褪下,层层叠得愈浓,方才强自镇定还能自定,此刻泪水冒出深深的眸框,竟连不成串子,一大滴一大滴地砸下来。祁谟自从落地就比祁容体弱几分,这不得已的抉择险些逼疯了这个初为人母的女子,可她也算不出长子在冰水中能撑过多久,只清楚若是抛下祁谟,那这连哭声都不大的孩儿必定当场魂归西天。

“他是该恨着我的,否则怎会一直不肯与我相见?王过福潜在水底将他救起,拿着我的令牌连夜送去了太师府。你外祖父当下惊着了,更懂得皇上疑心颇重,叫人方圆十几里买来一具死去的婴孩,愣是绑在王过福的身子上渡进了宫。第二日王过福又假意帮衬捞取四皇子的尸首去了池边,潜入池水中宽了衣带子。直到落日时分才传来消息,说四殿下的尸首找到了,只是已经被池中的千条锦鲤啃食得各处残缺了。”

想必那日王过福也跟着苍老了几岁,否则怎会与母后年岁若仿却总忧心重虑的。祁谟轻轻地将皇后扶至桌前,待母后缓了几缓才说:“正是王过福舍命相搏,我那四哥这些年才能用赵顺安的名字养在井下,怪不得他要嫉妒癫狂了。若是我换了他,只怕比他更甚。”

“自打那夜之后容儿受了大凉,管家伯抱着他四处求医,因着无人认得出小皇子样貌,对外都说是府上的家生子。可见过你之后,管家伯止不住地后怕,怕府上众多家丁认出院子里还有个一样的孩子,便将容儿迁去井下。容儿懂事后也不愿再居井下,日日吵着要娘亲要爹爹,气性恐怕随了皇上,动辄摔碗砸伤。你外祖母看着心焦,不得已才认了这个外孙儿,好好地疼他一疼。母后这才与容儿通上书信,日日劝着他。因着愧对于他故而总想法子弥补,事事也顺着。原本以为那孩子只恨我就罢了,千算万算,竟没料到他算计到你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