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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骰子控制的世界[西幻](1708)

阴影纪,788年,8月15日。晚间报纸。

他瞪视着那个时间。傍晚凉爽的风吹得他猛地颤抖了一下。他不可思议地、囫囵吞枣地扫视着报纸上的内容,然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猛地将报纸塞进了那位访客的手里。他颤抖着,面色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在自己和自己吵架。

他或许都没看明白报纸上都说了什么,但是他的大脑却好似在恐吓着他自己——你看看,你看看!你看看你今天迎来了一位什么样的访客!

那位无名的访客又自顾自叠好了报纸,默然地望着周围。

“……我不,我不相信。”男人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你只是,只是……在,欺骗我……是的,就如同那些商人一样,你在欺骗我。你在骗我!”

他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甚至流畅了起来。他当然不会相信那就是一份来自未来的报纸。他当然不敢相信。他觉得这不可思议。

“你有什么证据?”男人根本不敢说这证据是用来证明什么问题,他只是不停地重复着——证据、证据、证据!把证据拿出来!

他的眼睛里充斥了红血丝,看起来如此狰狞。但是谁都知道,在这空旷的、傍晚时分的村落中央广场,在那断头台的边上,此刻,是这个男人的灵魂正在摇摇欲坠。

于是那位访客想了想。他突然露出了一抹,像是恍然大悟,又像是啼笑皆非的笑容。

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支——一支,笔?

他将这支笔递给这个遥远村落中的住民。后者不知所措,于是那位访客又将那张报纸拿出来,手把手教着这个男人如何写字,以及,这支笔的原理。

这男人与商人打过交道、杀过人、种过田、放过牧、认识字。他知道不少事情,可是,他却对着一支小小的笔无可奈何。

他从未见过这东西。这不是这个年代的产物。他新奇地把玩着这支笔,又因为自己指甲缝里的泥土而有点羞愧。

他写了几个字,玩了玩钢笔笔杆里的上墨器,然后用自己的衣服下摆小心翼翼地擦拭了这支笔,才将其递还给那位访客。

随后,这位村落的住民,后知后觉地露出了一个迷茫的表情。

太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在沉默中,夜幕降临了。

终于,那个男人说:“这就是……未来?”

“我不能说这是否就是未来,这是否就是你的未来。”那位无名访客依旧用那种——该死的——平静的语气说,“或许我也只是,窥见了其中的一些事情……提前知晓了某些细节。”

“先知。”这村落的住民低声喃喃。

那位访客突然怔了一下——自阴影纪的通用语,到沉默纪的萨丁帝国语言,到雾中纪的康斯特语,“先知”这个词语的发音竟然从未改变。

他感到一丝恍然,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迟来的惆怅。

当他第一次听闻“先知”这两个字,以及如今从这个阴影纪的男人口中听到“先知”这两个字,那种感触是截然不同的。

那是……那是,令他感到难以言喻的、复杂而沉重的感触。

“……您是先知吗?”这遥远村落的住民突然问。

那位访客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不能算是。但是,在未来——在遥远遥远的未来,或许,会有一位先知。他将拯救这个世界。”

“拯救?”

“拯救。”

那村落的住民又不说话了。他像是半懂不懂,像是茫然无知。他说:“可是,神呢?”

他的意思好像是,既然有神,那么何必还需要先知来拯救这个世界呢?他似乎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也隐隐有所知晓。

但是,当他将这个问题说出口的时候,他却猛地意识到,这好似是将神与先知对立了起来——就好似,当先知拯救这个世界的时候,他需要面对的阻力,也包括神。

“我不能告诉你太多。”那位访客几乎温和地说,“事情是这样的……是,我或许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让‘先知’出个场……一个其实已经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登场的角色。”

村落的住民茫然地望着他。

而那位访客喃喃说:“但是,在这第一次出场之后,会经过更多漫长漫长的时间,‘先知’才会第二次登场。他会是……”

那个力挽狂澜的人。

他将……

“……拯救世界。”那位访客露出了一个轻微的笑容,“他会是拯救世界的那个人。”

村落的住民并没有听懂这句话。但他还是认真地注视着这位访客,仿佛要将他说的一切都记在心里。

隔了片刻,那位访客说:“天黑了。”

村落的住民点了点头。

“你们会经历漫长的黑夜。”那位访客接着说,“漫长到,怀疑这个世界是否将永远无法迎来黎明,而只能陷在这可怕的昏暗的夜晚之中,永远被阴影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