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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64)

“殿下疯了?”

“对,疯了,你现在只管跟着我走,但是别说话,你一说话我得发疯。”

宋清平虽然很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今日终归是我加冠的日子,所以他很听我的话:“明白了,殿……”

“别说话。”我跑到路边去撞树,好让自己离他离得远远的,再听不见他喊我什么。

然而宋清平还是喊我殿下,后来树上的积雪被我抖落下来,盖了我满身满头,我也乖乖的跑回去了。

我提着衣领,抽了抽鼻子:“宋清平,雪掉进背后了,冷。”

第31章 这章讲到算计人心

太子府修得很漂亮,可惜我一个人一个晚上只能睡一张床。

正月十五那日我们在太子府湖上的亭子里看城外的烟火,我们到了那里才知道坐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四周的楼房太高了,全挡住了,只能听见响声。

于是我趴在亭子的栏杆上,死盯着结了冰的湖面看。宋清平抬头看月亮,我们两个都不说话。

我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宋清平是从来就没什么话。

良久,宋清平问我:“殿下可看见了什么?”

后来我许他喊我殿下了,尽管我还是想到重华宫那个乱七八糟的梦。随便他喊我什么,因为他喊不喊,我都是那样了。

“看见了。”我随手一指湖面,“你看那是什么?”

宋清平看了一会儿,然后反过来问我:“那是什么?”

“那个是我的影子啊。”那时候一盏小灯笼悬在我头上,所以能照出结冰的湖面上的我的影子。因为我们刚从宫里的元宵宫宴出来,我身上穿的还是太子的蟒服,我便特别臭美的一甩脑袋,然后问他,“其实还挺俊的吧?”

宋清平点头,表示同意我的话,但是他却问我:“所以殿下就盯着自己看了一个晚上?”

“也不只是盯着自己的,也看一看你的影子。”为了避免误会,我忙又道,“有时候也看看树影、月影什么的。”

宋清平便也趴在栏杆边,撑着脑袋与我一起看。

又过了一阵子,我就喊他回去了,若我不开口,他能陪我在亭子里待一个晚上。

我们拢着手走回去,因为我是拢着手拿着灯笼的,所以拿的不稳,只能照见脚底下一块小小的地,夜间无人扫雪,地上便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踏上去嘎吱嘎吱的格外响。

我低头看着那一块亮起来的地,招呼宋清平:“你走过来些,看不见路小心摔了。”

宋清平果然就很听话的靠过来。

我有时挺恨他这么听我的话,才给了我任何时候都可以对他放肆的机会。

我问他:“你今晚回宋府去么?”

从前重华宫和宋府离得远,我就能有借口留他下来,现在太子府与宋府是对门,往来很是方便,我就没了这样的机会,所以我这样问他。

“我不回去,我陪着殿下在太子府。”

我好不多事的问他:“为何?”

宋清平转头看我,道:“我这里有许多理由,殿下想听哪一个?”

“每一个都说来听听?”

“雪天路滑。”他顿了顿,继续道,“门房睡了、厨房歇火了、殿下一人待着无趣……”

“够了够了,这么多缘由足够了。”我说,“日后你还可以轮着用。”

后来我们洗漱好了,盘腿坐在小榻上说话,宋清平正扭头剪着烛芯,烛芯太长了烛光会暗。

我那时候有些困了,还以为自己又在什么怪异的梦里,便好死不死的呓语道:“若你是姑娘家便好了。”

烛光暗了一下,随后又跳跃着亮起来。

等我已经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落进宋清平耳里了。

他仍拿着剪子,在烛光之中瞥了我一眼,反问我:“殿下以为如此,那宋清平还是宋清平么?”

“你说的对。”我趴在桌上,转头看他,咬牙道,“你若是姑娘家我简直会恨死你。整日里催我读书,催我一肩担起天下,催我好好当个太子,仿佛自己明日就成了太子妃,早早的担负起相夫的责任来。”

宋清平仍是剪那烛芯,我不知道一根蜡烛哪里来的这么多烛芯可以剪。

他笑着接话道:“可惜了宋清平是个男的。”

又是一年了,仿佛昨天的墙外才传来“景嘉十六”的祝语,我们还在烛光之中互道平安,倏地一年就又过去了。

究竟有多快呢?大概就是若坐在对面的宋清平忽然白了鬓角,我也不觉得奇怪。

他把烛芯剪去,仿佛剪去我们之前十余年的岁月。

我却猛吹了一口气,把蜡烛给吹灭,略赌气道:“睡觉了,你看那蜡烛光都烧到你眼睛里了,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