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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都旧事(65)

宋清平不问我,他不问我究竟是怎么看见他眼底的蜡烛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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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我总是做梦,连打瞌睡也做梦,梦见宋清平,梦见我们在重华宫里,在九原行宫里,在太子府里,甚至在宋府里。

我告诉父皇,父皇总是笑一笑,然后拍拍我的肩,颇有深意的说:“你们年轻人还挺厉害的。”

后来我就再也不告诉他什么了,我去找章老太医开药,我告诉他我夜间多梦,让他帮我好好治一治。

宋清平指定是暗中给我布了一张网,他现在开始收网了,我完了。

父皇又说做个人须得俯仰天地无愧,我这十几年来大概也是这么做的。

从前我以为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二弟沈林薄,我得把太子的位置给他,把天下苍生交付到他手里,这太子府迟早也得给他。

现在我知道了,我最对不住的人该是宋清平。

他这个人吧,总盼着我当皇帝,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缘由,一颗心全都放在一个木匠太子身上,比什么朝代的忠臣烈女都要专一。

我辜负了他一片忠心,这是我对他有愧的原因之一。

之二是我在暗地里对他有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虽说章老太医给我开药安眠之后,我近来的梦是少了一些,那一点膨胀起来的心思好像也真在慢慢的减下去。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心里却明白得很,我放不下。

有个人不分白天黑夜、抓心挠肝的惦记着你,感动个屁,这种事儿任谁知道了都得脊背发凉。

所以说,我对宋清平有愧。

有的时候我没忍住去试探他,他却步步退守,仿佛对我根本没什么可保留的,全然不像是外人眼里的端方公子,温润内敛,又将人隔得远远的。

我有时觉得我认识的那个根本不是宋清平。

宋清平近来没去史馆修史,他请了假,在城东城西的两家铺子之间来回跑。他喜欢撑着脑袋在柜上翻账本,提着笔在上边圈点,算计时看起来倒很是精明。

他算账时我就在铺子里四处闲逛,什么东西都喜欢碰一碰。

后来陪着他逛久了,什么东西也都玩过了,什么鲁班锁也都被我拧出来了。

某日里站在他身后,也就凑过去也看账本:“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的。”

宋清平不说话,但是手里拿着的笔顿在纸上都晕下墨,他大概在走神。

我叫他:“宋清平?”

宋清平自顾自的说:“还差一些。”

我提醒他:“墨晕开了。”

他把笔提起来,那一块墨迹在纸上就变成了一个黑的圆。

我又问他:“你方才说还差什么?”

宋清平不说话,又盯着那一块墨迹发呆,我便拿过他手里的笔,在上边添了点东西:“依我看,还差一个脑袋,四只腿,一条尾巴。”

最后那墨迹就被我改成了一只王八。

“不如再来一点波纹做水?”不等宋清平说话,我便继续加了两笔,我转头看他,开始念叨他,“宋清平,我看你眉间思虑过深,今日不宜看账,别看了。你在想什么?宋清平?宋公子?清平儿?”

宋清平恐怕是聋了,或许是再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后来宋清平给了我一张纸,那上边写了许多家铺子的名字,江南的、闽地的、岭南的全都有。

宋清平把那张纸叠好,然后塞给我,嘱咐说:“殿下出门时,若是有什么事儿,可以去寻这几家铺子。若是给我写信,也可以交给这几家铺子。比驿站快。”

我从来没想过,宋清平能把生意做成这样。从前我听说他做生意时,只想着能从他那里讨两个零花来用,我没想到他整日与我待在一起,偷偷摸摸的瞒着我就成了一个有钱人。

“辛苦,辛苦。”我凑过去给他捏肩,笑着问,“那我可以在柜上提钱?”

“殿下想要多少……”

“就有多少?”

从前我说过这样的话,那时他说我舍不得把他的家底给掏空。

但是这回他定定的看着我,很笃定的对我说:“就有多少。”

看来他真是有了钱了,我差点就趴下抱着他的腿谢赏。

我仍是给他捏肩:“辛苦,辛苦了,到时我一定给你写信。”

他唤我:“殿下。”

我说:“嗯?你后悔了?不准备给我钱了?”

“我听章老太医说你去找他,你说你夜间多梦。”

这下子我一腿软,真就差点给宋清平跪下请罪了。章老太医也真是多嘴,把病人的什么事情都往外说,等我混过这一关我就去找他。

我道:“我最近是有一点——多梦。”

“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殿下最近总说梦话。”

“梦话!”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做梦时还喊出来了,完矣完矣,我原本想随便编个梦混过去的,现在我都喊了出来,再没办法胡编了。我梗着脖子问他,“我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