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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渚江篱墨风起(26)+番外

“何况,你知道吗,”他笑著凑近江庭赭:“已经迟了,你向北望,是不是天际一片暗红?那是火,正在焚烧你的宫殿亭台,你的千秋大梦。江庭赭,苍寒堡已经不在了,明晨第一缕阳光升起之时,那便将是一片废墟,而你……最多也只是一只孤魂野鬼而已。”

江庭赭目瞪口呆地看著漆黑天际下的隐隐火光,从愕然,到惊恐,再到一片死寂的绝望。自幼以来生存意义,那生活了三十年的地方,当一切都失去全然没有了意义的时候,起码还有那一处海边的堡垒,是他能够坚守的唯一。

如今,一切都……

不!如果没有了那个,他的存在究竟还剩下什麽呢?家人、朋友、爱人,自幼就是遥远而飘渺的词语,如果没有苍寒堡,没有人会知道他,没有人会记得他,在轰然倒塌的废墟之上,他确实如同殷雨啸所说,是鬼,在这个世上,没有一点依托。

他跪了下来,双手抱著自己的肩膀。荒唐,多麽荒唐,一切的一切,包括身边之人,他从来没有触手可及过!好痛,心口好痛,那里有东西在噬咬著心房,他没有多想,只是要把那让他疼痛的东西剥出来掐死,手中刚好还攥著匕首,就一刀戳进去。

匕首没入了半截,冰冷的痛让他无法再用力,殷雨啸站在他身边看著,露出一抹轻蔑:“再用力几分啊,再戳入半寸,怎样,不敢了?”

江庭赭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麽,血已经染了满襟,他抱著头,嘶声呜咽,血水和泪水混在面庞上。疯了,已经疯了,他忽然抬起头,在一片黑红中直视眼前的人,他不是唐黎,他不是他不是──

他嘶吼著扑上去,血水染在那人清秀白皙的脸上,他揪著他的领子,将他压倒在岩壁上。很久以前那少年温和的笑意与现在这人深不见底的眼眸重合一起又飞快分离,他完全乱了,只是一遍又一遍问他:“你为什麽要逼我,你究竟是谁,把我的唐黎还给我──!”

殷雨啸伸出手,拔去了他胸前插著的利剑,登时鲜血狂涌。江庭赭失了力气,缓缓跪下,一缕殷红顺著唇角流下,殷雨啸本来也没想过要做什麽好,那一缕鲜豔在夜色里灼了眼,他便捏著江庭赭的下巴,深深的吻住。

不明白身体里蠢蠢欲动的渴求是什麽,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殷雨啸浑身躁动,他需要看到他更痛苦,不够,还远远不够……

撕裂了他染血的衣服,在江庭赭绝望的眼神中他欺身上前,很美,那流著血的样子很美,那脸上的泪水很美,殷雨啸低下头,亲吻那消瘦的胸膛,一路向下。江庭赭昂著头,喉结一抽一抽,像是濒临死亡的动物,血水顺著唇角往下淌,睁得大大的眼眶里,却再也无法涌上湿润。

这已经不是能用痛来形容的,简直是身心俱焚,在这诡异而惨烈的性爱中被肢解成碎块。在中途,他终於崩溃,开始求饶,开始疯狂尖叫,然而殷雨啸毫不在意,甚至用手撕裂他心口的伤,那一刻江庭赭才知道,原来活著就已经是地狱。

犹记当年,雨中那一吻的一点点甜,不料回首,那已经是今生的全部。

“求你,求求你……杀了我……”

阴暗的丹药房里,没有日夜晨昏,江庭赭被冰玄铁锁在墙壁上,已然不知晓度过了多少日子,他成了殷雨啸的禁脔,丝毫没有自由,任他予取予於。

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留下了蜈蚣一般丑陋的疤痕,然而里面的蛊虫日益凶恶,常疼得他撞墙欲死。他的口中被放了东西,令他无法咬舌,武功也被殷雨啸废去,无法自断心脉,他只能这麽活著,比死还不如地活著。

走到今天这一步,要说不恨殷雨啸,他已然不能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儿,没有人会来救他,没有人会管他的死活,在漫长的孤寂漫长的痛苦中,已然心如死灰,也许这就是他应得的报应,可是为什麽……他起码没有曾经存心想要害唐黎生不如死啊,从来没有!而为什麽,唐黎却能够真的如此狠心。

苍寒堡是郑天问打进去的,没什麽拖沓,干净利索一把火烧了。人其实没杀多少,大部分都放了,继而郑天问便神秘消失,殷雨啸甚至没来及问他如何会这样仁慈,不过也好,亦省得郑天问反过来问他江庭赭在哪里。

他向外宣布,江庭赭葬身火海,也没有人疑他。一场浩劫过後,所有人都元气大伤,如今是休养生息之时,又重选了武林盟主,恢复了正常秩序,翠月殿也得以清闲下来。

所有对手都不在了,殷雨啸不免觉得有一些小小的遗憾,这场游戏看似是他大获全胜,却总归是失了一些东西。郑天问不告而别也就罢了,郁沈影也离开了翠月殿。

也许杀死苍无心是原因之一。他只知道那天郁沈影悲伤地看著他,告诉他他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这个地方,走之前他问他:“唐黎,你还记得很久以前,劝过我的话麽?”

“你告诉我,能活著的人都不容易,你告诉我要想开一点珍惜眼前的幸福。然而当年告诉我复仇永远得不偿失的那个温柔的人,现在怎麽会变成这个样子呢?那个时候仇恨让我变成了魔,幸而有你一句话令我明白,唐黎,现在我将这句话还给你,希望你也……不要铸成大错才去後悔。”

“对不起,其实此刻,我也许应该留在你身边的,”他的笑带了沈重的苦涩,看著眼前的人:“可是我几乎要认不出你是谁,你做出的事情,令我感到害怕,唐黎,你已经不能够想起了麽?你曾经是一个多温柔多善良的人?”

第31章 继续虐

温柔而善良的人,从来就不是我,在夕阳中望著那人远去的背影,殷雨啸轻声呢喃,再见了。已然选择了一条泥泞的道路,他不会再回头,因为即使回头,身上也已经沾满了罪证,再也不会想郁沈影那样,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在阳光之下。

那晚,他又去看了江庭赭,这个男人已经嶙峋凄惨得不像话,不仅颧骨凸出,连头发都花白了一半。从这个已经失去求生意志的男人身上,他已经好久无法体验到任何征服的快感,真是矛盾,向他高高在上之时,就是想要锉掉他那令人恼火的锐气,然而待他锐气全无,他又逐渐思念起这人许久之前的骄狂来。

若不是郁沈影的辞行,他今晚应该不会来,然而突然有了一丝灵感,他又握起了匕首。当年郁沈影所受的断筋之苦,如今想来还没从他身上讨回,已经好久没见血,殷雨啸竟也有几分久违的饥渴。

刀划过他的左腕,慢慢的,殷雨啸故意在延长那痛苦。他看著江庭赭直达眼底的疼痛,轻轻笑著,继而他看见了泪水,看见了那眼中的乞求,然而停不了,那经脉轻轻弹了弹,便断在刀下,在他抓住江庭赭的右手之时,那人终於开始挣扎,眼中是恐惧与仇恨,他终於看见了,他以为江庭赭是不会恨他的,这不还是恨了麽?

他伸手,卸掉那人的口枷,在拿掉的一瞬间就被咬住了手指。殷雨啸呆呆地感觉那痛意,似是真切而似是麻木,江庭赭却没有发狠要咬断他的手指,只是狂叫著,用几近怨毒的声音问他:“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这麽对我──!!”

“唐黎,唐黎……我们从前,我们从前有多好……”

殷雨啸知道江庭赭是个会哭的人,虽然泪水在这个曾被人称作无血无泪的魔教教主身上显得分外不适当。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後,因为难过而偷偷饮泣过,那个时候的泪水,看似珍贵实际也廉价,现在江庭赭又在哽咽,哽咽得几乎无法喘息,在殷雨啸看来,也再不能打动半分。

从前有多好呢?身在其中的时候并不觉得,事到如今,才知道那就是天堂。曾经那麽近,怎麽走到这一步的?殷雨啸也恍惚,眼前的男子,曾经只差一点,就为了他成为天下最好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