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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植物园(18)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这一谜才被他自己一语解开,他说,其实,我不过是一个生意人。

生意人,最懂得交换。取之之先,必先给予,而且难得的是他生具惊人天赋,只要三言两语,眼光闪烁之间,就可以将对方所需所望,即使是深藏于心,连自己也不得而知的隐欲,一语道破,所给出去的代价,往往为对方所无法拒绝。凭借这个,他在三十五岁那年成为天下闻名的大豪客。打出的业务口号是:只有想不到,没有找不到。

也就是那一年,有一位富贵可以敌国的的大客户,通过某种途径,在全世界放下通告,要寻找一种东西。要求找到是什么都可以,只要懂得爱人并且被爱,决不会背叛,又决不会离开,连死都不可以死。最后,还要绝对安静。

当时还不存在有组织的猎人团体,零落于五湖四海间的,是些修得惊人技艺,寻一口饭吃的散手。这消息一出,天下哗然。大家自发跑去开会对此通告研究一番,最后决议结果,集体认为这是有钱烧的来调戏大家,不要理会拉倒。

只有三生石兄弟,不晓得哪根筋没安对路,放下自己的身家性命,单枪匹马,东奔西突,四处乱找。一时出没在昆仑之颠,一时现身在越南以北,一时在大漠,一时在深林,此去经年,转眼三载,一无所获。想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身子骨没经炼的,偶尔传影江湖,竟是越来越憔悴软弱,人家开出了盘口,赌他过不过得了三十八岁的生日,派出当时最顶尖的四位追踪专家,轮班跟随他的行踪,好事之徒下注之巨,堪称当时盛事。结果,在万众注目的生辰前夜,他居然失踪了。

失踪与生死,都有可能同意,因此赌徒与庄家之争斗,几乎酿成一场大血案。这都不说,过了五年,忽然有探险者进到几内亚的一处无人区,意外发现有一人衣履齐全,坐在一棵树下哀哀痛哭,一面喃喃:“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那赫然就是三生石。

被救出---是不是救,无人敢确认----几内亚之后,三生石性情大变,不再爱说话,出外,与人交接,只花费毕生积蓄,成立了猎人联盟,搜寻人与非人世界中,一切为人所欲的东西。在猎人联盟最机密的档案柜最机密的一格里,有一张他手写的纸张,上面记载的,就是关于青陆,珍谷与异灵川的寥寥几句话。

山狗当年作为亚洲区最高级别的五星猎人,有幸进入最高机密阁瞻仰先辈风采,虽然他主要是跟在大部队后面狂打瞌睡,不过不妨碍他在睡与醒之间听到一句这样的话,说:“这就是猎人的终极目标。”

终极目标。在山狗的脚下,眼前。出现了。

疯狂植物园整理版 第十一章

世间最瑰丽的奇妙景色,在山狗的视网膜上,以相当于500公斤TNT的强烈程度狠狠砸了下去,把他砸晕在地。在失去意识之前,他在恍惚中听到蚯蚓们诚恳的道歉和解释:“不好意思啊,这里不太方便接待外人的,你睡一觉吧。”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想起这句话,未免就有点郁闷。既然不方便接待外人,那就不要晃点我啊,把我放在巴黎多好,满街穿迷你裙的姑娘随便看,好过做梦梦见无数撒哈拉之眼的工作人员来找他要袜子钱,其中有几个,实在是雷龙级别的,活生生可以吓死人。

他脑子里模糊抱怨着,而昏迷前所看到的景色,立刻又不可遏止的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灵。三生石在机密卷宗里所留下的那几句话,生平第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里,清晰,明亮,如雕刻一样。他说:余愿以毕生身家,全部寿算,换青陆一刻之淹留。而竟不得,徒呼负负。

那对最美丽事物流失而不得挽留的惋叹,出自肺腑,为此刻的山狗所深深理解。而接下来他立刻醒悟到的一件事情是,他头上的盆栽已经不在了。含羞草曾经深入的地方,换成一块小小的纱布,随着本能举手,轻触下去,疼痛如针一样刺中神经,正是这疼痛,令山狗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他在一块草地上。草地上开了很多小小的,五颜六色的太阳花。奇特之处在于,每一朵花都不是花,而是一张张天真纯洁的孩童笑脸,有眼,有鼻,有嫣红小嘴。表情灵动,生气勃勃。有的在歌唱,有的在发呆,有的在互相聊天,有的在忙着摆来摆去。山狗顿时吓得发晕二十四章,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手脚粗重,一掌压下去,哇,有脑浆飞出来就不好了,当然,考虑到他此时是坐着的,刚才是躺着的,是不是身体下已经横尸百万,实在值得怀疑。就在他忏悔自己杀生太多,下辈子运气可忧的时候,幸好一条熟悉的蚯蚓,桃红,已经施施然走了过来,一看到他大气不敢喘的僵直之态,已经了然,解释道:“别紧张啦,你压它们不死的,都是影子啊。”

影子?这么真实的影子?而且又没太阳,怎么会有影子?山狗抬头去看天空,又吃了一惊,那里没有天空,那是什么?是水吗?是蓝汪汪的一泓倒扣下来,凭借某种不可思议的力悬在那里,流动着,流动着,有鱼影,有海藻飘摇,有珊瑚艳丽夺目。出于对自己常识的尊重,山狗忍不住伸手去做了个接雨滴的姿势,立刻被桃红嘲笑了:“别傻啦,这里是幻景之舟,青陆的外客接待中心,你所看到的,都是借鉴你心目中的景色而创造出来的。”它四下看了看,耸耸肩膀:“山狗,你的梦中胜地可真变态啊。”

山狗没好气:“少废话,我怎么跑这里来了,刚才我是不是在爬那根藤?累得半死,结果一到顶就给人敲了一棍?”

桃红难得脾气好,跟他解释:“没人敲你棒子啊,你爬上去的地方是青陆的接引站,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伸头看到我们的宣传片,立刻就倒地不起。真是,啧啧,表达赞美不好用这么极端的办法啦。吓我一跳。”

山狗不相信:“我还听你说不方便接待外人,叫我睡一觉。”

桃红摇摇头:“那是后来的事情了,你晕了好长时间的,我们只好拖你进了青陆本部,这不,你到我们接待中心了。别不知足,你是三百年来,第三个进来的人类呢。”

是吗是吗?这倒有点意思。上一个是不是三生石?桃红显然对人间的大人物没什么研究,干脆的说了一声不晓得,然后回身打了个呼哨。银灰和碧绿刷刷跑了过来,说:“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去做什么?山狗费力的站起来,忍了又忍,硬是没敢下脚去踩那张正对着他笑如春花的太阳花孩儿脸。蚯蚓们集体白他一眼,或者说是集体白了全体人类一眼:分不清真实与虚幻,并且为此而苦苦纠缠,绝对是智商不够高的表现!紧接着就被银灰拽了一把:“快点,我们长老要见你。”嗜糖蚯蚓族的长老,顾名思义是条老蚯蚓,该蚯蚓不但老到连皮都打折子,黑漆漆一层层挂在身上跟披风似的,而且敢于逆天行事,不顾上帝老人家当初造物时候并没有赋予本族头发的设想,悍然顶了一头银发,拂拂然飘洒于山狗眼前。害得后者好几次想上前去摸摸看,是真还是假。

这位长老没什么架子,盘腿坐在另一处草地上,哼着歌儿到处看,看样子是专门等山狗来。老远看见他们,就招呼桃红:“桃乐丝,这个比上次那个俊些不?别老弄些歪瓜裂枣来洗眼睛啊,你知道,咱们搞艺术的,对王八蛋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比较有限的!”

山狗嘿嘿笑两声,悄悄说:“你们搞艺术的?”桃红点点头:“恩恩,别太认真,我们长老脑子短路很久了,要不是碍于族规,想用猪笼草把他罩起来的朋友,排队都排出两百米了。”

这位看上去很有达利风格的长老先生,看来对山狗的外貌勉强没什么意见,因此对他拱拱尾巴,和颜悦色的说:“狗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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