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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83)

明白了吧——其实赵兴这次来京师就是度蜜月的,但当时蜜月风俗还没有传入中国,所以他用“开开心”代替。阿珠哪里享受过这种蜜月式温柔,她闻所未闻,所以她才像个初恋的小女孩,满溢着幸福与快乐。

赵兴说得很坦然,反而让苏轼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这涉及到夫妇房事秘密,他赶紧假装有急事,匆匆点了个头,吆喝着上朝。

苏轼住的这个百家巷,其实可以叫做“百官巷”,它在内城,离皇宫的东华门很近,所以,百官喜欢居住在这片街区,因为上朝方便——搁现在的话,这片街区就是所谓的“高尚住宅”。

苏轼出了门,汇入百官上朝的人流,向东华门走去。此时,满街都是轿子,偶尔还有几名骑驴的官员。

由于北方牧马基地都被胡人占据,宋人马匹很少。刚开始时,百官都用牛车代步,后来发明了轿子,成为参政知事一类行政级别官员的代步工具。

但随后,坐轿子的人越来越多。神宗皇帝曾屡次下旨,禁止参政知事以下的官员乘坐轿子,屡禁不止后只好视而不见。到了南宋,则干脆用法律的形式承认了官员坐轿的权利,并规定了轿子的等级。随后,轿子正式成为官员的代步工具,以至于后来的小汽车被称为“轿车”。

这年头,马匹很难搞到,骑个骡子上朝,简直跟现代开了宝马车上下班的人一样,至于骑马,如果马再漂亮点,那简直是马丁?斯顿级别的豪华车。所以,不乘轿,只有两种方法解决,一种是骑驴,一种是跑步。

如果跑步上朝,还会遭到御史弹劾,说该官员失了官体。所以跑步上朝需要摸黑行动,等到御史来了,你已经站在东华门外喘匀了气。

苏轼现在虽然富裕了,但还没有富裕到购买马丁?斯顿的级别,况且这种限量版“跑车”,你有钱也买不到,所以他唯有坐轿。

按照规定,作为知制诏的官员,他每隔一天需要宿在宫里,昨天他在家里,意味着他今天整天都要待在皇宫里了。这样小史高炎师送苏轼上朝后,就没事了。他回家整理完苏轼的文案,时间才到八点钟左右。

闲来无事,高炎师打算去后院走走,当他走进院子的时候,赵兴还在锻炼,不过锻炼内容已换了,换成了射箭。至此,与他同住的秦观秦大才子依旧不见人影。

别人射箭讲究精确度,可赵兴却像不讲究这些,他拿起弓,“嘣嘣嘣”一口气射了三十只箭,累的气喘吁吁,然后把弓递给了萧氏兄弟,自己站在一边喘气。

高炎师注意了一下,发现赵兴射得箭虽然准确度不高,但射出的箭杆支支都戳在箭靶上,倒没有漏靶现象。

箭靶是一张立起的草席,萧氏兄弟射箭的方法似乎跟赵兴不同,他们平端着弓,射速并不快,但射出去的箭,箭杆都排在靶心附近。

萧氏兄弟射得慢,他们身后还有一堆人在不停的催促。高炎师摇摇头,心里有点暗笑:吝啬。赵兴手中那张弓虽然品质很佳,但依对方的身家,不至于买不起第二张弓吧。怎么大家都在轮一张弓?

其实,这不是买得起买不起问题,而是赵兴不敢拿出更多的弓。

按宋朝法律,一个两万人口的县,武装力量只有十五名步弓手。虽然这也表明宋人守法的自觉性很高,宋代大多数地方治安好的令人发指,但同时宋朝也限制了私人持有武器的数量。

一个县的武装力量只有十五名弓手,如果你家里出现五张以上的弓,那就抵得上县级武装力量的三分之一,这是“图谋不轨”。如果赵兴他们真打开随身的行李,把随身弓箭全拿出来——如此多弓手出现在苏轼院里,苏轼就是“阴蓄死士”……

所以,他们只能共用一张弓练习射术,这就让锻炼时间拖得极长,以至于旁边等待逛街的几名女子已经不耐烦起来,阿珠就取出一个球状物体,与苏遁玩了起来。

苏遁看来常玩这个游戏,他穿的很厚实,阿珠又把他养的很胖,那胖乎乎的身影追逐着藤球,或用脚踢,或用屁股顶,或用手投掷,跑得满身大汗笑声不断,让旁边朝云看得欣慰,苏迨、苏过看的羡慕。

几个人当中,唯独那位陈伊伊比较出彩,藤球到了她脚上像毽子一样上下翻飞,她的榴裙飞扬,双脚像蝴蝶一样翩翩,引起女人们一阵叫好。

不一会儿,赵兴结束了晨练,招呼大家回房擦汗。有些人衣服脏了,还需要更衣,女人们都心急难耐,一声招呼闪的没影,没顾上收拾地上的藤球。

那藤球孤伶伶停在院里,高炎师慢慢地走到藤球跟前,眼睛向四周扫了扫,发现没人注意,单脚一挑,藤球飞上了他的肩膀;而后身子一晃,球又上了他的额顶;微一低头,球轻轻飘下触地反弹,被她的脚接起,他连续在空中踢了三脚,球都没有落地。

“好!”他身后响起一声喝彩,赵兴牵着陈阿珠的手,陈氏兄妹站在他身后,赵兴望着高炎师,若有所思的问:“你叫高炎师?成家了吗?父亲是谁?兄弟何在?”

赵兴这是在宋代查户口,两人身份差距很大,高炎师不敢不说,他拱手回答:“家父高敦复;家兄名高伸、高傑(此字冷僻,今多做‘杰’),家中还有一弟高倞。男女未曾成家。”

“高伸?高傑?高倞(音jing)?”赵兴脸上的笑意更浓:“那你应该还有一个名字——人字旁的名字,是吧?”

高炎师的态度有点扭捏:“小的乳名炎师,尚有一名唤作高俅。”

“哦!”赵兴神色如常的点点头,又神色如常的拱手向高俅行平辈礼:“炎师幸苦了……我来的时候匆忙,也没什么东西,回头让管家送你一份礼物,你回去孝敬父老。”

不等高俅感谢,赵兴已急忙转过身子,带领几位同伴走出府门。他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里却翻江倒海。

这是高俅,这是《水浒传》里的那位恶人、浮浪子弟高俅,高太尉。

举步之间,他依稀记得,《水浒传》里说,高俅是小苏学士的书童,“草札颇工”,被小苏学士推荐给小王驸马,而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进入端王府。而这位端王就是后来的宋徽宗——亡国之君宋徽宗。

赵兴是个历史盲,他对神宗、哲宗属于什么年代毫无印象,但对宋徽宗是什么样的人却印象深刻,岳飞的靖康耻不就是说的“二帝被俘”,既然高俅出现了,这说明,在他有生之年也会遭遇一次亡国。

二十四史,二十四部亡国史。

在中国,亡国是很普通的现象,很经常……可亲身经历亡国之痛,真叫人难以忍受。

我能为这时代做什么?

我连自己的香脂厂都难以保护,我能保护什么?

想到高俅,赵兴不禁又回想起历史,我所看到的历史是真实的历史吗?

炎师——严师,高俅小时候一定有一位严厉的师傅。苏东坡是谁,北宋四大书法家之首,他能看上的小史高俅,连《水浒传》都承认高俅书法极好——“草札颇工”。那么,高俅有时间“顽劣”吗?

别人没练过毛笔字,赵兴练过。他可知道,要想把毛笔字写得好,这是件细致活儿,需要持续数年不间断的练习,才能练出型来。而真正要写的令人赞赏,没有几大缸墨汁的练习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别说宋代,便是现代,毛笔字写得好的人,有哪一个是生性喜欢打架闹事的人,不要多,只要有一个例子,赵兴就信服:打架闹事也能练出好的毛笔字。

此刻,正是早上十点钟的模样,百家巷已经彻底活跃起来,那些不轮值的官员都携带着妻儿悠闲地在街上闲逛。这里是内城,皇宫就在眼前,喧闹显得很有节制,似乎比不上泉州。然而汴梁的“叫声”却更温婉。

沿街两面,唱伎的叫声是敲着水碟伴奏的。一个碟子中盛半盘水,她们用手里的竹枝或者筷子敲打着碟边,让水碟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后她们用柔懦的歌声,千回百折的向你倾诉货物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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