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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82)

正聊着,韩宗儒的家仆又来了,这次他的书信是询问苏东坡一首过去的词。这一举动依旧引起一片哄堂大笑,苏东坡直接吩咐小史高炎师领这位仆人前去街市,买一本自己的诗集让韩宗儒自己查阅。

然而,不久,小厮又跑来了,再度递上韩宗儒的一张纸条,苏轼沉吟半晌,依旧不写字,他很从容地跟那位仆人说:“告诉你家主人,本官今天不杀羊。”

众人狂笑。

仆人很尴尬,才要走开,赵兴唤住了对方,轻轻地劝解苏轼:“老师,今天还是杀只羊吧。”

在哄堂大笑中,苏东坡考虑了一下,看在赵兴的面上,挥毫写下:“本官今天权杀一羊。”

文人们都把那种嘲笑当作风雅,大家继续谈论起那些笑话,赵兴起身亲送仆人出门,往对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而后淡淡吩咐:“儒人纵酒长歌那是他们的本性使然,这不是在嘲笑你,也不是嘲笑你家主人。拿了这锭银子,买几碗酒解解渴,回去给你家主人好好说。”

赵兴是什么人,现在他牵了仆人的手,虽然表情淡淡,但手里的银子是真货,仆人明白赵兴的意思,立刻感动的猛作保证。

诗人的狂狷也许不适合赵兴,送走这位仆人后,他没有反身走回厅堂,而是走向后院。那里,几位女眷另开一席,正低声交谈,看到赵兴走来,王夫人连忙领着苏迨站起向赵兴行礼,感谢对方送来的礼物。

苏过跟上次赵兴见苏迨时差不多大小,但他显得比苏迨老成,不用人吩咐就向赵兴行了个礼,感谢他带来的礼物。苏遁一见赵兴连忙嚷嚷着“抱抱”,但朝云不肯罢手,紧紧地搂着孩子,并向赵兴递来歉意的目光。

后院的廊檐下,另外设一席招待男客,坐首座的是陈公川,下首坐的是不知从哪里找来的陪客。陈公川的妹妹陈伊伊坐在女客席上,似乎话不多,看到赵兴过来,露出乞求的目光。而程阿珠则向赵兴展露一个笑颜,低头照顾苏遁。

王夫人与赵兴闲聊几句,便安排对方的住宿:“叔叔住客房吧,我们客房还空着,少游(秦观)也来在那里,马上要春闱了,叔叔住这儿,恰好让少游多指点一下春闱的事。”

赵兴点头:“夫人别对我客气,我住上三两日即可——老师主持春闱,学生总要避嫌。科举出题前,我会在附近租下一个院落,这几日且让遁儿熟悉一下新居,等他安神了,阿珠和我就搬走。”

朝云赶紧起身:“谢过叔叔!”

大厅里的宴席已开始尽欢而散——开玩笑,都叫赵兴灌得大醉,能不散席吗?

当晚,小王驸马王诜出了苏轼的房子,直接到东华门递牌子求见,他告知高太后赵兴的遭遇,高太后心中垂怜,下旨追究,并要求各地官员不得随意增加“和买”数额。

此外,朝廷打算减少中间环节——采用“端砚待遇”,专门针对黄州物产设立一个“务(征税与采买机构)”,划拨银钱与上交贡物都直接通过“黄州供奉局”专递内库……

“再恩赏他们一个官吧”,高太后沉吟着回答:“你说那个黄州举子身材雄壮?”

“不是雄壮,是巨壮”,小王驸马解释:“那人身材高大的罕见……”

高太后饶有兴趣地听小王驸马介绍,频频点头:“什么,他要参加今年恩科?……啊,就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赵离人……是苏子瞻的门生?……诗酒之赌?好有趣的人物,哀家回头定要见识下此人的才学。”

第四十四章 汴梁的一天

第二天天亮时,汴梁的早晨开始了。

当晨光还在汴梁的脸庞上闪动时,最先出现的声响是铁牌子的敲打声。一阵余音渺渺,不绝如缕的铁牌敲击声一边穿行于巷陌里,一边伴随着洪亮的祈祷声:“普度众生,救苦救难,诸佛庇佑,平安吉庆——”

这喊声余韵悠长而嘹亮。在汴梁的黎明中,一位来自寺院的头陀,一手执铁牌子,一手用器具敲打着,慢慢走过苏轼所在的院门,一路高叫以他们平日练就的念佛的嗓音,大声地向坊深处唱颂——

“卯时已至,晨光熹微。天色阴晦,出行加衣。每日图早,前程似锦……”

赵兴被铁片的叫声惊醒,他躺在床上,很纳闷的思索:“天色阴晦,出行加衣”——这是天气预报呀!可按记录,天气预报应该是“后清时代”从西方传入的。而且,天气预报关心百姓着装、出行,这不就是穿衣指数等等吗?那应该是20世纪末期,21世纪初期才从外国传入的,怎么在宋代我们就有了。

赵兴是这时代去过外国的少数人之一,别人不知道他知道——这时代西方尚没有这种“民本”气象理念,可……为什么,从没人提起过宋代如此超越同时代,为什么我们后人“积贫积弱”……

赵兴不知道,陆游赶考时也是听着这铁牌报晓声晨起的,他写下诗句:“五更不用元戎报,片铁铮铮自过门。”

苏东坡照常铁牌报晓声中晨起,练了一会坐禅(现代称“瑜伽”术),梳头发一百次,然后穿上官衣官靴,再躺下小睡。对这种生活,苏轼常说:小睡之美,无物可比……

而后,该出门上朝时,他已衣冠齐整,于是出门坐轿往东华门而去。

然而今天,他没小睡。一向不打搅他的王夫人,在他梳完头后就站在他身边,欲言又止,苏轼眯了一会眼睛,睁眼问:“可是离人的事?”

当天在苏轼这里借宿的还有秦观,但苏轼一开口就猜到赵兴身上。

“正是!昨夜离人没有与阿珠宿在一起,同来的那位女子倒是出入过离人的房间,不过,她也待了没多久。官人,你看,阿珠照顾遁儿那么久,于情于理,我们不能让她委屈,官人你是不是问问离人?”

这是别人的家务事,王夫人本不该管,但阿珠照顾苏遁几年,怎么说也对苏家有功,所以,王夫人便想插手。

苏轼站起身,边向外走边说:“不会吧?我昨日见阿珠满脸喜悦……怎么会这样呢?我去问问。”

苏轼去赵兴房间扑了个空,这位早已起来了,正领着萧氏兄弟与金不二在院里跳一种古怪的舞蹈,队伍里还有陈公川,陈不群已被父亲揪走,只剩下这位跟在队伍后笨拙的学样,院里的仆人围了一堆,远远的看赵兴他们舞蹈。

苏轼皱了皱眉,准备责备赵兴出神弄鬼,猛然间发现赵兴的动作有点眼熟,似乎是一些踢打动作,一转念,他明白了——这是传说中的“唐手舞”,全是打斗招数。

赵兴舞得很认真,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尽全力,踏步之间显得杀气腾腾……然而,这种舞蹈却有一种夺人心魄的美感,充满了威武之气,满院的丫鬟仆役窃笑着、偷偷评价谁更加英武,搞得陈公川很不好,动作因而别扭生硬。

苏轼站在旁边看着,等赵兴打完这套拳,他看到了苏东坡,跑过来打招呼。

晚冬的早上,天色阴晦,赵兴没戴帽子,头发只用一根簪子别着,浑身冒着腾腾的热气,显得朝气蓬勃,苏东坡望了一下满院的下人,等他们悄悄散去后,他招手凑近赵兴,低声问:“我听说,你昨晚单独睡了——那个随你来的小娘是谁?”

赵兴先是一愣,马上回味过来,他耸了耸肩膀,坦然地说:“那个小娘是陈公川的妹妹陈伊伊,越国广源郡主……至于我和阿珠嘛,老师不用担心。

阿珠和我成婚时只有15岁,年纪太小,身体还没有长开。老师也知道,我略通医理,女子这样的年纪结婚,生育过于困难。所以,我和阿珠有个约定,等她18岁再同房。

今年5月她便满了十八岁,我打算春闱过后就与她正式成婚。这次来京带上她,是让开开心……多谢老师关心,我俩很好,她为我守了三年,把我的家看护的最好,我知道我欠她的。老师放心,我不是不知情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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