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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明月(396)

赵兴拉起了哭泣的何国,指一指山路中默默行军的背包客,说:“瞧,这就是我庆州童子军——瞧,这就是仇恨的力量。不要怕,我们没有绝望,我们还在积蓄力量,我们终有一天会杀光西夏人:我们绝不宽恕,我们有仇必报。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仇恨,这是我们整个民族的仇恨。现在,把你的苦难放下,把你的仇恨交给我,擦干眼泪,我们再建一座钢铁石堡,让西夏人从此越不过白马川半步。”

正说着,大路尽头一杆高高的旗幡出现,它先是在山路上冒出一个角,接着,整个旗身全部冒出,旗子上写着:大唐景教大祭司安……紧接着,两队身穿白袍的僧侣出现在旗下,僧侣后面是一个大轿辇,上面端坐着一位红袍人,他的袍服正面绘着一朵白色大莲花火焰,背面是个大十字架。

这队伍走到堡下,赵兴已经带着大家迎了出来,他故作姿态的向轿辇恭敬跪下,轿上的人庄严的向赵兴伸出手,虚空画了个莲花十字,威严地说:“愿主赐福你,我的羔羊。”

赵兴身边不停有人鱼贯来到这位红袍大祭司跟前,行吻手礼,城堡里原来的百姓奇怪的望着这支队伍,清水关寨主洪涛好奇的问:“招讨,这是哪国僧侣。”

赵兴像看着乡巴佬一样的看着洪涛,答:“你不知道——这曾是我大唐国教,也是你们陕西本土宗教:景教。”

何国跳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如今兰州那片还有景教寺,我听说吐蕃那里也有景教庙,不过我听说,他们在唐时被藩人赶出西域,招讨大人是从哪里找到他们的?”

赵兴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暗自说:“我就知道它应该存在,它应该在陕西一带还有影响。我记得蒙古人曾经有将近一半信仰景教,但因为信仰景教的人发动了一场叛乱,才遭到成吉思汗灭绝式屠杀的。从那以后,景教的文教典籍全部被焚毁,这景教在中国历史上才成了一个迷。但这时代,它在陕西,不应该是个陌生宗教。”

国人总是不肯轻易得罪鬼神的,哪怕他不相信,遇到神也会去拜一拜。赵兴解释完这群僧侣的来历后,几位堡主也带着家眷上前,请求大祭司安思达的赐福。等堡丁忙碌完后,赵兴将安思达请到清水关城墙上,屏退了左右,恢复了平常的随便态度,平静的问:“安主教,见到你肯来,我很欣慰,你终于做了最正确的选择——重回故地的感觉怎么样?”

安思达先是深深嗅一口空气,享受了一下河谷传来的湿润,而后回答:“回家的感觉真好。”

赵兴眺望河谷,不禁念起了范仲淹的《渔家傲·秋思》,失礼恰好描写庆阳的边塞风光:“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

燕然未勒归无计,

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

将军白发征夫泪。”

诗念罢,俩人都沉浸在诗的氛围内,许久,赵兴再问:“你决定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需要神的力量,或者魔鬼

安思达点点头:“这三年里你跟我书信来往,我一直在思考你的话。确实,时代变了,以前人们以农耕为主,现在是少数人占有大多数土地,但百姓却没有因此流离失所,也没有大规模暴乱。如果过去有人告诉我世界会变成这样,我绝不相信,但现在,我看到了,失地的百姓都进了作坊工场……

商业,吸纳的人力远比农业多,产生的价值也比农业大。而小农小户的耕作也远比不上大农场。所以,这时代虽然土地兼并严重,但粮食产量却比过去多,大量的失地农民,并没有像唐时的黄巢、汉时的赤眉黄巾那样,产生大规模流民暴乱,祸害朝廷。

时代在变,变革的风吹遍每一个角落,过去的很多理论都被证明是错误的——我们也要变,要变的更适应于这个商业时代。怎么变——我愿意就这个问题向你请教、我准备与你好好讨论。”

赵兴一指眼前的山川,回答:“你知道,从范仲淹开始,我们的民族意识已经开始觉醒,读书人都在谈论一个词:华夏。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年之演进,造极于我大宋。然而,我大宋却时时刻刻处于夷狄的威胁之下。现在,在这片战火纷飞的土地上,我需要一个单一信念支持大家奋斗、搏杀。单一的民族,单一的信仰,这是我的选择。

我只有一个任期,而且我不能肯定这一个任期是否能任满,但我要给这一片土地留下一个信念:一种对民族、对家人、对这片土地的单一忠诚。这时候,我需要信仰的力量,我需要神的力量——当然,如果魔鬼能帮助我、帮助我们民族在这片土地站稳脚跟,我不惧与魔鬼做交易。

你能做到吗?我需要的东西你能给我吗?如果你能做到,我许诺:不仅这里,我还会在更广域的范围内支持你的发展——你知道南洋么,南洋的土人在海洋咽喉之地新建了一座新城,名叫狮子城(新加坡),同时,南洋上阿拉伯宗教正在步步入侵。我有意把那狮子城变成宋商的一个海外基地,我需要一种宗教来抵抗阿拉伯宗教的入侵。所以,我需要你表现出能力,而后,我会给你更多的机会……

但你们的宗教现在还不能令我满意,我需要你们作出适当的变更。我曾经游历七海,正版的基督教我也见识过,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各宗教优点告诉你,让你们作出相应的调整,让景教这一古老的、曾经是辉煌大唐国教的宗教再焕发新生……

我还可以给你们提供一批优秀的医生,据说当代阿拉伯的医术领先于时代五个世纪,我刚好从那里雇佣了一批医生。嘿嘿,他们是阿拉伯人里的无信者,或者信仰袄教的异端,他们被精挑细选找出来,所以,甭管他们原来有什么信仰,现在他们都同意以你们的神职人员身份,住进你们的庙宇里。

你知道,家师苏学士曾经创立免费施药的广济院,我需要以你们的庙宇作为网点,建立全庆州的乡村医疗机构。我知道,朝廷虽然宽容,但除了道教,朝廷还不容许用官府的名义支持某种宗教。但我可以用支持广济院的方式,变相支持你们。这样一来,你们可以一手握住宗教,一手握住广济院;既治疗人身体,也治疗人思想。

相信拥有这两项武器,你们能在这片土地重新扎下根……”

安思达来环庆的时候,已经过长达四年的思考。此时,面对赵兴抛出的巨大诱惑,他毫不犹豫,伸手与赵兴相握:“我的信徒们曾经修建了泉州城,我们在建筑上别有所长,我刚才听说你要重建边境城堡,让我们来干吧,我们将设计出西夏人难以逾越的雄关,以此证明我们的能力。”

赵兴摇头:“这活不能让你们干,第一:这是做新式建筑,用的材料你们不清楚;第二:西夏人那里的情况我们两眼一抹黑,因为西夏人对宋人监视很严,即使我们的人过去,敌境内他们也是奴隶,根本没机会四处走动。

但西夏人对僧侣却很宽容,你们在西域一带还有点影响力,我不希望你们提前暴露,我需要你们帮我去打探那里的情报……现在看来,唯有你们才可以深入西域,所以我希望你们的重建,低调而不张扬。”

稍作停顿,赵兴继续说:“我知道你们新建教堂、免费向百姓施药,都需要大量的钱财,我可以以信徒的身份捐赠你们十万贯,但我希望,捐赠名录上不要写我的名字。”

安思达双手合十,庄严的承诺:“大人,你是我景教重生的天使,请大人放心。我们将会把捐赠名录的第一页空下来,不写任何人的名姓。这一页留给你,我们将在心中永远感谢你。”

赵兴耸耸肩,表示无所谓。安思达接着从身边摸索出一张纸片,上面记录着这四年里他的疑惑,他顺着纸片第一个问题开始发问:“大人,你说建筑艺术也是一种心理战手段,宏大的建筑可以让人从精神上屈服,所以泉州清净寺得以长存……这话我不懂,这是预言吗?您能否解释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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