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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640)

说到战车……哦,现今战车的车轮车毂等部件,大多是木制的。战车庞大,千里迢迢出征,需要一路走一路维修,而维修的部件体积也不小,而且这活儿还是高科技,非手艺精湛的木匠做不下来……有携带战车配件的工夫,我军能携带更多的弓箭、更多的粮草……”

不是春秋人领悟不了赵武这话对人心智的摧残,子荡刚开始听了这话,浑身颤抖不停,到最后他泪流满面。

战车,在中原大地上横冲直撞上千年了。听说黄帝大战蚩尤就开始使用战车;战车,作为衡量一个国家的武力标准也有上千年了,直至现在,一个国家的军力都以“兵车若干乘”,来谈论本国战斗力。

十年前,身为天下霸主的晋国,结合全国力量,不过兵车数百乘。而在现代中国,懂得导弹发射程序的军人恐怕不止一千,拥有顶级跑车法拉利的恐怕不止一万,所以在春秋时代,懂得驾驶战车的人,比现代懂得发射导弹的人还要高科技,拥有战车的人比现代拥有法拉利的人还要暴富。

可怜子荡这个楚国公孙,他从五岁的“总角”时代就开始练,起五更爬半夜,训练自己的平衡感,练习自己的武技,几十年持之以恒的下来,如今他已经能做到在颠簸的战车上,不用手扶车辕就能保持平衡,还能左右开弓射击,以及挥戈战斗、驾驶战车飞奔。刚才,就在刚才,赵武轻描淡写的说,他从小到大苦练出来的一身本领,全是废柴,全是无用功,全是垃圾,全是应该淘汰的东西……就在刚才,当赵武说完那番话后,子荡的世界观轰然崩溃:那些苦功,只是虚耗光阴!

子荡几次张嘴,想反驳赵武……他想说:你赵武上次战争中给战车轮毂上加了金属车矩,这让奔驰的轻车有了超越广车的伤害力,咱楚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几年狠狠仿效了你的行为,猛力缩减笨重广车的数量,增加轻车比例。啊!好不容易我们重新编练了军队,你告诉我们,你已经不玩战车了。耍人,不带这样的!

他想说:你口口声声说战车不行,但这次你南下,魏氏的军队依旧是战车部队,这说明你还是承认战车的威力……你你你,你让战车多威风几年,会死吗?

然而,子荡扪心自问,赵武说的话让他无可反驳。

中原列国当中,最先钻研铁器技术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国。风胡子四大名剑震惊天下,以至于成为了其后三千年渊源流传的传说。传说中,这四把铁剑能有助于人修仙成神,它能移山倒海,转换日月……哦,唯独不能战胜赵武,所以才被赵武堵在国都门口,强逼楚人献出“仙剑”,以及锻造“仙剑”的炼金术人才。

楚国的锻造技术出类拔萃,楚越青铜剑,在现代收藏界仍是珍品,是稀世之宝。楚国本来具备超越列国的铁器技术,铁器的锋利子荡早有所知,所以他不想在这上面争执。但让他郁闷的是,虽然楚国铁器技术领先各国,铁器在楚越之地却被称为“恶金”。

当然,说铁器是“恶金”这也没错,在没有防锈技术的春秋,铁器在咱南方有着诸多不便。像风胡子锻造出的四大名剑,本来就极其罕见……但风胡子遗脉现在都到了晋人手里,如果晋人锻造出有风胡子一半技术的宝剑,大概,天下青铜剑成为废柴,也不令人惊讶。牢不可破的铁甲,无坚不摧的铁剑,再加上……

赵武闲闲补充:“抛弃了战车之后,我可以增加一个辎重营的配置,我的辎重营可以携带更多的“标准件”,以保证我在最短时间组装起投石车、床弩、攻城车、冲车、撞车,等等武器。在我的新器械面前,我保证:战车只是靶标,城池只是土垒,敌军营寨就是我军当晚烧饭的柴伙棍!”

赵武说这番话,是用居高临下的姿势说的,子荡仰望马背上的赵武,彻底崩溃。他不是贵族!是贵族有这样说话不留余地的吗?有这样折磨人的吗?有这样……”子荡神情恍惚,完全没有注意高山之上竖立的王旗。

周天王来了,他站在路边的山坡上,好奇地打量着这支准备给他带来天下弭兵的军队。他这一来,倒让赵武很尴尬,为了掩饰这种尴尬,他只能与子荡说个不停。当然,在子荡眼中,赵武这是不顾贵族风度的对他穷追猛打。

周天王是“王”,对他来说,唯有列国君主才是他的臣子,君主的臣子,那是“臣下臣”,没有资格与他直接交谈,当然包括赵武。记得赵武上次从楚国返回的时候,现任天王也在山坡上观察赵武的队列;上上次,前任天王招待了赵武,但反复叮咛不要把这场招待记录在历史上按照春秋礼法来说,赵武这支队伍很怪异:他的统帅是霸主执政,天王冢宰的冢宰(管家的管家)。然而,联军当中,其余各国军队名义上的统帅是一国之君,按规矩,列国诸侯见到王旗,必须下车朝见,却唯独他们的统帅赵武没资格见天王。

赵武的脑海中翻江倒海,他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与楚国会盟,见到王旗却没有反应,列国诸侯记录这场“偶遇”的时候,该怎么说?好吧!看到子荡已经不堪折磨,赵武决定暂时放过这位楚人,他摆摆手,下令:“收起军旗,偃旗而过。”君王的旗帜从王旗面前通过,如果不想朝见“王旗”,那么就收起“君旗”,以此显示对王旗的尊重。

从后方催马赶来的刘定公恰好听到赵武的命令,见到诸军齐齐卷起了旗帜,刘定公命令自己的战车停步,他捻着胡须在战车上说:“礼也!”联军不鸣金鼓,卷起旗帜从王野悄悄通过,他们的铠甲汇集成一道滚滚的银色浪潮。山坡上,当今周王望着赵武的军队,赞叹说:“礼也(有礼貌啊)!”

滚滚的银潮穿越王野,抵达郑国边境,赵武挥军绕太室山而走,直扑新郑。到了距离新郑五十里的地方,子荡从浑浑噩噩中惊醒,好歹他也是久经战阵的楚国王孙,察觉赵武军队的态势不对,子荡连忙找到位于后军的赵武,责问:“执政,怎么士卒们都披甲荷戈,疾行快走,你们摆出的是攻击姿态啊?”

晋军确实是用攻击姿态行军。

郑国是河南平原中心,南北争霸战的当然战场。由于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历来就是晋楚大会战的首选战场。由于地势开阔,联军各部队已经全面展开,整个队形极像八卦中的坎卦(二短,一长,二短)。此时,鲁军分裂为二,左矩位是叔孙豹的领主武装,右矩是鲁襄公的国家武装。鲁军背后是卫国、滕国、曹国、杞国组成的四国联军,这四国的军列比鲁人更加散漫,散步成一道输送的散兵线。

四国联军背后是魏氏与赵氏的军队,这俩家族的军队早有协同作战的经验。他们现在已经混编,而后分割成左右矩,整体组成一道漫长的一字横线,嚣张无比的向前推进。赵氏本来没有战车,加上魏氏军队后,兵种搭配顿时齐全了。当然,整个战线也变得愈发令人畏惧。

“啊!这没什么?”赵武毫无羞愧的说:“我偷袭别人惯了,见到这样一马平川的地形,情不自禁想防范一下,情不自禁啊!”

“这不是防御”子荡气得说不出话来。春秋时代资讯传递不畅,子荡离开楚君的时候,楚灵王正在新郑成婚。现如今,子荡还不清楚楚灵王是否离开新郑。而赵武,是一位有偷袭与追杀君主恶名声的将领。眼看临近新郑了,赵武突然命令全军披甲,急速行旅……

子荡现在后悔自己在新田城表现得过于无赖。赵武已经摧毁了子荡的自信,子荡现在已经不是刚出使晋国的那位睿智、激愤的楚国贵族了。他现在唯一考虑的是:赶紧把盟约签署了,把晋人糊弄过去,给楚国以喘息时间,以恢复国力。

“这是攻击阵型,元帅!请别把我当做蠢蛋随意糊弄。我五岁练武,十五岁上阵,我现在是楚国令尹。你摆出的阵型,先驱分为两翼,这分明是两翼包抄的态势;中军排成横线,这是突击姿态;殿后依然是左右矩,我猜,你是打算张开两翼,用中军与敌纠缠,然后殿后突出,击穿混战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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