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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304)

范匄明明看见荀偃手中的信件加盖着紧急印章。他知道赵武是个非常谨慎的人,绝对不会用传递紧急军情的渠道传递家信,但荀偃这么说,他只好认了,并回答:“这是我们初次攻入楚国,诸军满载而归,不如我们举行一场庆功宴吧!”

庆功宴上,齐世子光再次向范匄讨要羽毛,范匄态度恭敬,但拒绝的非常坚决:“齐国如此“爱惜羽毛”,但我们晋国却把自己的盟友当作旗帜上的羽毛,齐国什么时候知道这个道理,我自然会归还你们的东西,但在这之前,请归还我晋国的东西。”范匄没有明说齐国拿走的那东西是什么,但大家都知道,范匄说的是:鲁国人的尊严。

齐国世子光即使很能忍,这次也终于忍不住了,他阴着脸,离开了座位,边向外走边低声嘟囔:“晋国人太欺负人了!今后,我再也不参加这样的联军了。”

齐世子光的谋士,春秋时代著名的齐国名臣晏婴劝解:“大子,现在还在晋国军营中,请谨慎---我看晋国咄咄逼人,他们这是想和我们交战啊!所以,无论齐国怎么忍耐,他们都会想出新花招来羞辱我们。大子不再参加联军也好,今后我们齐国就派遣无关紧要的小臣来,等到我们齐国准备好了,那我们就无需忍耐了。”

晋军的营帐里,郑国军队的统帅子硚神色尴尬。范匄也没有理会郑国人的难堪,在他看来,霸主晋国做什么事情,无需向下面的附属国解释。他转向荀偃,用失望的口吻说:“齐国人真能忍啊!这样他们都不发怒?”

荀偃神情也很沮丧,他也懒得向郑军统帅解释,只是坐在那里叹气:“如果这样,明年我们就打不成齐国了。现在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齐国人手里,我已经老了,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替国君征服齐国。”范匄安慰说:“没关系!我们还有赵武,我们这代做不成的事情,赵武会替我们完成。”

郑国的统帅子硚明白了。原来这两人想激怒齐国,彻底解决晋国东方的隐患……明白了这一点,子硚心中不禁一阵恶寒。晋国人霸道啊!他们想收拾自己的附属国,又不肯承担首先挑起战争的责任,便对齐国人极尽侮辱之能事。跟着这样的老大,做小弟的很难啊!不过,子硚又一衡量,如今这世界上,恶人当道呀!没错,晋国是很霸道,但为位霸主还是讲规矩的,只要你听话、老实、乖顺,在这位老大手下混日子,要比去楚国那位蛮夷老大手下好得多。当今世上,两个超级大国都是那么傲慢,都是那么不讲道理,在这个恶人当道的世上,小国寡民的郑国,还是选择投入晋国阵营,日子要好过一点。

子硚正在沉思,荀偃站起身来,脸色阴沉的下令:“就到这里吧!明年开春,郑国派人去新田“听成(听取征税额度的缴纳标准)”

荀偃是个霸道的人,范匄是个贪婪的人。自这两人担任正副执政之后,晋国召开的“听成”大会,已经彻底沦为政协代表大会,参加的各国无需表达自己的意见,晋国会“代表”他们表示对大会成果的热烈拥护,然后“代表”他们说,大家都举手表示同意,并称赞晋国伟大光荣……

子硚苦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告辞。前脚踏出屋门,身后传来荀偃的命令:“明天全军结束休整,清晨开拔,立刻返回国内。”范匄听到荀偃的命令,很惊愕,他想了想,面对荀偃的霸道,他低下了头:“我马上下令,明天一早准时开拔。”就这样,骄傲的晋国大军丢下齐国郑国的军队不理,第二天自顾自的启程了。

好在虎牢城是一座自由大市场,郑国与齐国的军队倒不急着走,两国士兵把自己的战利品在市场上出售掉,而后购买了一些本国畅销的物品,准备回国贩售。这习惯是赵武带来的,是赵武确立了虎牢城自由贸易的规则,而后赵氏士兵身体力行,并把这个习性传染到列国士兵。

齐世子光带着几名亲信在虎牢城闲逛,一路走一路跟晏婴感慨:“想当初,晋文公不过是一个流浪的公子,是我们齐国接纳了他。管仲的学说是我们齐国首先实行的,晋国只不过是追随者而已,但晋国做得比我们齐国好,反而后来居上。我听说赵武代表赵氏重新回到晋国贵族行列的时候,家臣们相互讨论,该用什么策略振兴赵氏,他们最终采用的还是管仲的学说。管仲的学说是我们最先采用的,我们如今仍坚持不移的采用管子的治国理念。论国土面积,我们不比晋国差;论人口、论文化,我们都要超过晋国,为什么我们现在却要忍受晋国的侮辱?”

晏婴拱了拱手,回答:“大子(世子、嫡长子、太子)能看到这点,臣为齐国而感到庆幸。大子刚才说“我们如今仍坚持不移的采用管子的治国理念”问题就出在这里。管子在我们齐国太神圣了,晋国的成功反而让我们更加神圣化了管子,结果我们对管子的策略一点不敢加以变更。

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晋国采用的策略,其实已经是赵衰加以变革的管子策略,赵氏将这种变革的精神贯彻始终。等赵武子崛起时,他拿出的管子策略,其实已经不是原来我齐国实施的管子策略,甚至也不是赵衰当日确立的管子策略。人常说“常变常新”,时代变革了,具体的政策也要加以变化,以适应当下的时代。大子知道“守株待兔”的故事吗?同样类似的故事还有“刻舟求剑”。时光就像流水一样,不停地向前奔流,我们在舟上刻痕迹,寻求丢失的宝剑,就像是坚持我们以前的“管子传统学说”,终将被时代抛弃。

而赵氏则不是这样,他们制作《百器谱》,研究工具的革新,随后研究新式兵车、新式弓弩、新的骑兵战术、新的阵型……以及恶金(铁制)武器等等。军事革新技术的发展,使得晋国越发强大,它现在强大的令人恐惧。此外,租庸制的实施,以及巡警法,道路法,市易法的颁布,让晋国政治体制也在不断革新。

他们在不断顺应时代的流水,我们却坚持传统的木舟,我们是在“刻舟求剑”啊!齐国要想强盛,必须把目光投向流水。当初晋国能“全盘齐化”才有了现在任意羞辱齐国的资格?我们为什么不能“全盘晋化”?是为了保持“传统的被羞辱地位”?还是为了不必要的面子?为了“面子”,哼哼,我们现在的“面子”是什么?不过是被人羞辱的面子而已?”

晏婴这段劝解的话提前了十多年诞生,但他的效果却更大。因为这时大子光还没有坐到国君的位子上,刚刚被羞辱过的他更能切身感受到齐国的窘迫,而且因为他提前考虑到变革问题,对于将来的计划更能尽早安排。

晏婴满意的看到大子光陷入沉思。这时,他眼角瞥见郑国几位卿大夫正在结伴同游,晏婴马上甩下大子,过去跟郑国人寒喧:“子硚,没想到晋国人把你们也甩下了。”

子硚明白了晋国的态度,对齐国人挑拨离间的话避之唯恐不及,他赶紧表白:“其实,我们这次出兵,帮助晋国作战倒在其次,能够正式参与虎牢城的贸易才是关键。我们郑国以前都是偷偷摸摸来虎牢交易,这次随同晋国军队进入虎牢,以后我们郑国的商人,就可以在这座城市自由出入了。说起来,虎牢城如果不是攻击郑国的堡垒,那对我们郑国最有好处,毕竟这座市场最邻近郑国,而且别人搞不到南方诸国(包括楚国)的货物,我们郑国商人做得到,这样一来,我们郑国获益无穷啊!”

晏婴感觉到话不投机,他想了想,直截了当的问:“范匄对我们附庸国太随意了,我们齐国受了那么大的侮辱,郑国一点没有“物伤其类”的感觉吗?”

郑国的子硚强笑着回答:“物伤其类,齐国是大国,我们郑国是小国,我们只能感受到鲁国的悲伤。嗯,晋国今日如此保护鲁国,想必他日也能维护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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