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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小领主(296)

赵武身边的智盈张了张嘴,赵武赶紧将手按在智盈的膝盖上。军事会议有着严格的纪律,这时正在风头上,谁敢破坏纪律插嘴,谁倒霉。

一片难堪的沉闷中,栾黡的岳父、副元帅范匄笑了笑说:“阿黡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这么孩子气。赵武,你回头去劝劝他。”

赵武断然拒绝:“军事会议自然有军法存在,让我去劝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栾黡实际上是在冲赵武发脾气。栾黡当了十多年下军将,眼看着一个个人跳过他身前。这次,他在国君与韩起的联手压制下,默认了赵武的升迁。赵武实在太年轻,后者表现的才能让栾黡自愧不如,年轻的赵武跳到了栾黡的头上,则意味着今后二十年,栾黡将继续做他的老牌下军将。自绵上阅兵之后,栾黡憋了一肚子火,这次他终于找机会发作了。

范匄让赵武去劝解,他明知道两个人像斗鸡一样,一见面就彼此瞪着通红的眼睛,恨不得冲对方肚子上捅一刀,在这种情况下,赵武该怎么劝解栾黡?除非赵武谦让,但赵武不能谦让!此时此刻,赵武心中对范匄充满鄙薄。赵武当初不是没有一个元帅岳父,但荀罃一心为国,做事都是出于公心,从不会故意偏袒赵武。此刻的栾黡,赵武虽然羡慕对方有个好岳父,但却对范匄的人品极度鄙视。这是临战前的军事会议耶!哪朝哪代允许下级官员如此蔑视统帅,搅乱战前布署?

但范匄无所谓的笑了,他展开一面地图,指点着图上布置:“那就算了,回头我去跟阿黡说。我军明天的作战序列是这样的:赵武的上军战斗力保持完整,那么明天就由上军作为全军先驱,发动首攻。赵武,许国与鲁国的军队跟你多次合作,他们也划归你的战斗序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光荣的死

稍作停顿,范匄继续布置:“我军右矩(右翼攻击方阵)以下军为主,再添上新军士氏家族武装,嗯,再加上郑国的部队,作为第二攻击波。右矩的军队无需等待先驱军的结果,你们列阵之后直接向前推进。如果赵武的上军攻击顺利,你们衔接赵武的攻击,继续攻击他的攻击点。如果赵武的上军陷入僵持,你们就继续推进,等进入棫林右翼战场后,不管正面的攻击结果如何,请立刻对侧翼发动攻击。

至于我军左矩,由列国联军担当。你们的攻击恰好处在赵武子的后续,我们对你们的期望并不高,只要求你们持续不断的保持对秦军的压力,等我们这里整理好队伍,无论成果如何,你们都算完成了任务。下面轮到中军了,我中军会在赵武退下后,沿着赵武的攻击通道……”

副帅范匄正在地图上指点江山,下军军中左史(军中主记述之官)慌慌张张的来汇报:“元帅,不好了,下军全军开拔,准备渡河回国。”

这句话一出,在座的晋国正卿,以及列国国君都傻眼了。晋军,一向以纪律严明著称。眼看大战来临,这里正商量作战布局,晋国四支整编军中的一支竟然跑路了?

范匄难堪地跳了起来,问:“魏绛哪?他身为下军佐,怎么不阻止下军撤退?”

左史回答:“他也跟着走了。”

范匄大怒:“你怎么不阻止?你担任这个官职,是白拿薪水的吗?”

左史回答:“我拦了,我拦住马头问魏绛:咱们不等中行伯(元帅荀偃)的命令了吗?魏绛的态度却相当坚决,他回答:中行伯曾命令我要服从上级,栾黡就是我的直接上级,我跟随栾黡,也就是服从中行伯的命令了。”

尴尬,营帐中气氛很尴尬。眼看事情再闹下去越来越丑,荀偃站起身,作为全军统帅他担下了这个责任,并懊悔的坦承:“下军私自撤退,实在是我的责任,我发布这样独断专行的命令(唯余马首是瞻),让别人听了不舒服,这是身为主帅的失误,我做事不妥当,现在后悔也晚了,如今多留下人马,只能增加被秦军俘虏的人数。我命令:上军前出,担任全军后卫,掩护全军顺利撤退……唔,这次战争就到这里吧!回国后我会向君上认错,并承担此次战败的责任。”荀偃说罢,一言不发的走入帐后。

荀偃明明可以寻找理由推卸责任,在春秋之后,人常以为“有原因的过错那不是过错”,那就“有情可原”。只要你有理由,那么即使“罪无可恕”,大家都会原谅你的“有情可原” ……当然,没有理由你可以创造(编造)理由啊!比如说,你害死个人,可以说是因为“躲猫猫”是因为“喝凉水”;你做手术时顺手缝上别人肛门,是因为“免费”的“好心”啊!这样一来,那就“有情可原”了。

但荀偃没有推脱。这是春秋,封建的春秋对权力与责任看得很重,春秋人对规则的维护近乎偏执,晋国人对纪律的要求近乎苛刻。在晋国下军做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临战撤退行动后,荀偃这种勇于负责的态度,说明晋国依然是霸主,它愿意为失败负责,而不是寻找(创造)不负责任的借口。这说明晋国还有救!

列国统帅面面相觑,鲁军统帅叔孙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真是一场“迁延(延误)”之役啊!”迁,意思是拿不定主意,战略目的不明确;延,就是延误战机。这确实是一场“迁延之役”

秦军素来凶狠,喜欢杀俘换取军功,所以他们每战不留俘虏,战败者被全体屠杀。所以面对秦军这样凶狠的敌人,各国联军在渡河的时候,战斗欲望本来就不旺盛。在这种状况下,又有一个捣蛋鬼出来坏事,而这种捣蛋行为没有受到严厉处罚。结果,百万大军军心涣散。

荀偃就是看到了这种状况,他当机立断承担了战败责任,避免了晋国遭受更大损失。荀偃这么做是出于封建意识,身为封建人,他掌握统帅全军的权力,必须承担权力带来的责任,无法推脱,无法找借口……然而,这次战败既不是荀偃的责任,也不是捣蛋鬼栾黡的责任。

“国君太急切了,毕竟是年轻气盛。”齐策一边叹息,一边指挥上军出营列阵。

韩氏与赵氏如今同处一个军,两人的家臣也彻底合流。田苏留在国内,处理赵氏与韩氏的行政事务,齐策随军出战,处理韩氏与赵氏的军事事务。韩起的战车与赵武并肩而立,两人的军旗也紧挨在一起。在晋国公卿当中,如此亲密的家族关系也是绝无仅有。

韩起现在也跟赵武一样,做了甩手大掌柜,他悠闲的看着齐策指挥军队,后者现在是赵武的车右。同时,他用轻松的心情赞同说:“的确是君上心急了。我们以前跟百姓许诺三年不兴兵,但我们违反承诺了;去年我们称霸后,答应列国两年修养绝不出兵,我们第二年就动手了。

列国渡河的时候迟疑未定,这场战争我们就该看出端倪。即使没有栾黡捣乱,我们晋军的战斗意识也不强烈。这次出兵,士兵都为参加阅兵而来,哪会想到还有残酷的战斗在后面。阅兵的武器与铠甲只是好看而已,我们不该打这一仗的。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会在阅兵后宣布明年的战争计划,这样大家有了准备,我们晋国卿位调整后又有了过渡期,等大家都彼此熟悉新岗位后,至少栾黡不会像今日这样咆哮军营。而我们对列国也完成了两年不兴兵的承诺,多好?仅仅一年的时间,怎么就不忍耐下去呢?”

赵武插嘴:“阿起哥,我们只要履行职责就行了,其他的事情不要多管。”

“咦?”齐策惊叫:“怎么有人冲锋?谁敢不遵守命令擅自冲锋?”

赵武与韩起听到齐策的惊喊,两人手忙脚乱滚下了战车,争先恐后爬上高处的巢车。

“是栾黡的弟弟栾缄……”韩起惊叫道:“下军不是已经撤退了吗?这两人还留在此外干啥?他们疯了,两辆兵车,一百五十个侍从就敢冲向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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