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积羽沉舟(46)+番外

作者: 千人玉 阅读记录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没有人知道应该在这样的解读里释放什么样的情绪。宫羽也不知道,他甚至无法判断陆向舟说的是对还是错,只是隐隐觉得危险,觉得担心,觉得这样的言论不该出现在课堂里。但为什么不应该,他又说不上来。

“不仅如此,《包法利夫人》这本书最迷人的地方其实在于福楼拜之后的一个采访。这本书出版之后,社会各界都对爱玛展开了猛烈的抨击,觉得她不守妇道、败坏风气,于是有人采访福楼拜,问他是否想借爱玛这个角色来批评目前社会上的某些妇女。但福楼拜对此感到很惊讶,他说‘其实如果可以,我最想成为的人就是爱玛。’”

“同学们,我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几乎所有男作家在他们的作品里赞美女人,都无外乎三个品质:纯洁、善良、美丽。回想一下你们读过的那些经典名著,《巴黎圣母院》的爱斯梅拉达,《悲惨世界》的芳汀,《双城记》的露西,《欧也妮·葛朗台》里的欧也妮,还有我们刚才提到过的苔丝,等等等等。是不是所有的女性几乎都是换了一个名字的模具?最多只是在性格和经历上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差别。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过去的男性、现在的Alpha们几乎只认可这三种女性美的品质,也认为女性只需要具备这三种品质就可以了。独立是什么?个性是什么?他们不在乎的,对这部分性别强者而言,只有温顺听话的小羔羊才是最讨人喜欢的。但福楼拜不是,爱玛不是,一个文坛巨匠,创作出了这么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孩子,却胆敢在公开采访时说自己想成为她,你们能不能想象到这是怎么样的一种气概?”

惊叹声是从教室的各个角落向讲台聚拢的。学生们从刚才对爱玛的批判中一下子惊醒过来,她们互相交流着自己的经历,仔细回想自己在书里看到过的所有女性角色,一些人掩嘴呼叫,一些人疯狂摇头,一些人情不自禁发出“啧啧”的感叹声。宫羽也觉得头皮发麻,他没有看过这本书,不知道书里描写的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境,但如果这个福楼拜当真像陆向舟形容的这样,那他觉得这个人大概是个疯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很多男人都声称自己爱女人,但真正的爱是什么?我觉得是理解和尊重。”陆向舟此时恢复了课堂开始时的那种轻松,甚至还有点难以形容的喜悦,“不能是同情,也不能是怜悯,那些是高高在上的情感,不是一个爱人应该具备的。真正的爱应该是有同理心,要去切实地站在爱人的视角,从他们的角度和心理去考虑。所以在这么多宣称爱女人的男作家里面,我觉得只有福楼拜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因为只有他懂得女人们对爱情的追求往往是出于一种感觉,而他尊重甚至崇拜这种感觉,真的是太温柔了。”

真的是太温柔了。

这一瞬间给宫羽带来的震惊几乎可以把他的灵魂抽离身体,这段话、这种语气、这些观点,他是如此的熟悉,但这种论述可以用在相爱的人身上吗?应该用在相爱的人身上吗?宫羽不知道,他甚至无从思考,陆向舟用短短一节课的时间在他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突然觉得——

“唔唔唔——”

被调成震动的手机在裤兜里疯狂发抖,宫羽埋着头捂着话筒迅速按下了接通:“喂?老大快回来!28床的病人突然大出血,王大帅怀疑是羊水栓塞,让你赶紧回来主持手术!”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陆向舟到底为什么会爱上宫羽,大家看出来了吗?

ps:书是《包法利夫人》

第25章

人真的不能一心投入家庭而不顾事业,陆向舟最近愈发这么认为。

因为自打离婚以后,他的睡眠问题就超过了其他一切问题成为了健康最大的阻碍。晚上睡不着,明明上床的前一秒还困得快晕倒,但只要脑袋一靠上枕头,那些平时很少想起来的琐事全部像堤溃般奔涌而至。

有时是宫羽一些看似貌不经心却伤人如有神助的话。比如他曾经从陈敏那儿搬回一箱陆问川身前出版的哲学专著,宫羽本是好奇,就随手挑了几本来问,这个说的是什么,那个说的又是什么。陆向舟耐着性子一个个给他解释,这个说了阿伦特,她否认二战时期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属于“平庸之恶”,认为个人的独立判断在一边倒的社会大浪潮下格外重要。那个说了波普尔,他认为一个理论算不算科学理论,首先不是看它的对错,而是要看它是否能够接受事实的检测,也就是是否能被“证伪”,因为没有永远能自圆其说的科学。可宫羽听了半天,最后的结论却是问题三连:“所以呢?”“然后呢?”“这个有什么用?”不是挑刺,是他真不知道这些东西研究出来有什么用。真的不知道,就意味着真的不理解,宫羽发自内心的觉得绝大多数文科专业都是在耍花腔,其中尤以文史哲为甚。所以他看不起陆向舟的学科,也不在乎陆向舟存在的意义,在陆向舟看来这是比不爱或不喜欢更为伤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