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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故春深(22)

作者: 是辞 阅读记录

佩芷笑道:“那你确实没骗我,字儿倒是不错。”

傅棠回道:“谁骗你了?”

佩芷老神在在地说:“人没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选择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活。”

傅棠忍不住扭头看她,刚刚还觉得她心智不成熟,心底里住着个小孩子,现在看起来又像个大人了。他接道:“有得选未必就是好事,选择也会做错的。”

佩芷想到了赵巧容,赵巧容便是年轻的时候做错了选择:“若是错了,尝试硬着头皮走下去,走不动了就再重新做选择,日子就还有得过。”

她直觉傅棠有心事,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安慰他,可没想到傅棠似乎根本没仔细听她的话,重心放在了孟月泠吊嗓上。他认真地问她:“你刚刚听到没?”

佩芷问:“听到什么?”

傅棠说:“他调子低了,乙字调没唱上去,还有刚刚那句,倒数第三个字的音没咬准,不应该……”

佩芷显然惊讶,本以为傅棠只是略懂些戏的票友水平,昨儿个听他说了两句《西厢记》和《玉簪记》也没当回事,这下才发现傅棠不是一般的懂。

她尴尬地说:“我想着怎么宽慰你呢,这段没仔细听……”

傅棠忍不住教训她:“你听他吊嗓得挑着听,刚刚那段是《梅妃》,静风好久没在台上演过这出了,当然得听。”

说到梅妃,自然要提李隆基的另一位宠妃,佩芷转头问傅棠:“那他会唱《贵妃醉酒》吗?那身段动作,他要是做起来一定更漂亮。”

傅棠想了想,慢悠悠地说:“没在台面上唱过,但他爹孟大贤会这出戏,我猜他肯定学过。”

佩芷兴致勃勃道:“我前几天新得了把泥金扇,上面绘的是春花蛱蝶图,还差个字儿这两天就能题好,我想送他,唱《醉酒》拿着最合适不过了。你可知最近在上天仙挂牌的周绿萼?他唱《醉酒》的时候拿的扇子都是有说头的。”

津门戏界的绯闻轶事,傅棠自然有所耳闻,回她道:“就是那个上海来的周绿萼?我前天便是去看了他……”

两人全然没发现院子里吊嗓的人都没了声音,孟月泠抬头看着树上的两个人,冷声打断他们的对话:“你们还要在上边聊多久?”

佩芷和傅棠一前一后灰溜溜地下了树,孟月泠已经穿过了月亮门,来到了这边院子里,淡漠地立在那儿看他们俩拍身上的灰尘,佩芷不好意思看他,傅棠也觉得脸面有些挂不住。

孟月泠对傅棠说道:“你跟我说鸟儿飞了要去找鸟儿,不能给我伴奏,就找到树上去了?”

傅棠理亏,招呼下人去书房取他的京胡:“不找了,听着你干唱,我也觉得空落落的,还是得给你拉一段。”

“怎担得起棠九爷亲自拉琴。”孟月泠显然故意寒碜他。

“孟老板客气了,能傍孟老板是我的福气。”傅棠同样说些虚情假意的话。

佩芷看着忍不住偷笑,等到胡琴拿过来了,傅棠坐下像模像样地拉了几个音,佩芷说:“你还会拉胡琴?”

傅棠学她昨晚上的话:“我会的可多了去了。”

孟月泠说道:“棠九爷可是文武昆乱不挡、六场通透的人物,生旦净末丑没有他不能行的。”

佩芷以为他在故意挖苦傅棠,傅棠也连连告饶:“孟二爷,君子非礼勿听,您饶了我行不行,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孟月泠略微挑起了嘴角算作淡笑,这茬就过去了,傅棠又问他唱哪一段,他端着刚倒好的热茶,短暂地想了想后说:“没什么想唱的,也吊得差不多了。”

佩芷颤颤巍巍地举起了手,才敢插话,小声说道:“那个……孟老板,您会不会《醉酒》?”

她这下倒是不敢叫他“静风”了。

傅棠笑她倔:“你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那把泥金扇给我留着,回头我给你来出《醉酒》,他不行,怕砸了他饭碗。”

孟月泠冷眼看着,他打心底觉得她有些傻气,或许是不谙世事所致,傅棠胡诌八扯的话她也信,点了点头,不再提了。

《醉酒》这出戏,他坐科的时候学了五成,孟桂侬是没教过他的,但他当年还没唱成角儿的时候,少不了给孟桂侬跑龙套,近距离地看过不少次,自觉学到了七八成,只是没在台上演过。老话说“戏要三分生”,如今这个程度他再熟悉熟悉,上台出演不成问题。

傅棠拉了段西皮二六,佩芷在旁边观摩,认真盯着的样子看着就是个好忽悠的,虽然傅棠确实有两把刷子,但也就是两把刷子而已,最多三把,将就入孟月泠的眼,他的眼光一向很高。

孟月泠兜了一口热茶下去,淡淡开口:“你的水平就别诓人扇子了,拉好你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