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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美吧?」过了一会,

暖暖说。

「嗯。」我点点头。

眼角瞥见

暖暖微扬起头,闭上双眼,神情和姿态都很放松。

背后传来咳咳两声,我和

暖暖同时回过头,看见高亮站在我们身后。

「不好意思,打扰您们了。」他说,「其实孟姜女传说的破绽挺多的。」「喔?」我站起身。

「其一,孟姜女跟秦始皇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秦始皇得连着叫孟姜女好几声姑奶奶,恐怕还不止。其二,秦始皇和其先祖们所修筑的长城,可从未到达山海关。」高亮说得很笃定。

我相信高亮说的是史实。

但在「真」与「美」的孟姜女之间,如果她们硬要冲突打架只剩一个时,我宁可让美的孟姜女住进我心里。

毕竟我已经领悟到历史的「真」,就让我保留孟姜女的「美」吧。

听到唉唷一声,原来是

暖暖想起身结果又一屁股坐地上。

「腿有些软。」

暖暖笑了起来。

「我帮你。」我伸出右手。

暖暖也伸出右手跟我握着,我顺势一拉,她便站起身,拍拍裤管。

「有条便道。」高亮往旁一指,「从那儿绕过去,就可以继续爬了。」高亮带着我和

暖暖从便道走上长城,「就快到了。」他总是这么说。

看到不远处有座敌楼,心想又可以歇会了。

「终于到北七楼了。」高亮说。

「北七?」我说,「你确定这叫北七吗?」「是啊。」高亮说,「下个楼就是终点,北八楼。」「

暖暖!」我大叫一声。

「我就在你身旁,」

暖暖说,「你咋呼啥?」「快,这是你的楼,你得在这单独照张相。」

暖暖和高亮似乎都一头雾水。

我不断催促着,

暖暖说:「他的相机挺专业的,别浪费胶片。」「胶片这东西和青春一样,本来就是用来浪费的。」高亮笑了笑。

喔?高亮说的话也挺深奥的。

高亮举起镜头要

暖暖摆姿势,

暖暖见我贼熘熘的眼神,指着我说:「你转过身,不许看。」我转过身,高亮按下快门,然后说:「老蔡,你也来一张?」「不。」我摇摇头,「这个楼只能用来形容

暖暖。」向前远望,北八楼孤伶伶立在半空中,看似遥不可及。

好像老天伸出手抓住北八楼上天,于是通往北八楼的路便跟着往上直冲。

坡度越走越陡、城宽越走越窄,墙砖似乎也更厚重。

「这段路俗称好汉坡。」高亮说,「老蔡,加把劲。」我快飙泪了。

大凡叫好汉坡的地方,都是摆明折磨人却不必负责的地方。

大学时爬过阿里山的好汉坡,爬到后来真的变成四条腿趴在地上爬。

我让

暖暖在我前头爬,这样万一她滑下来我还可以接住。

「学长,我在你后面。」我转头看见学弟,但我连打招呼的力气也没。

他右手拉着王克的手往上爬,左手还朝我比个v。

「我有点恐高,所以……」王克似乎很不好意思,澹澹地说。

没想到这小子精神这么好,还可以拉着姑娘的小手,这让我很不爽。

「别放屁喔,学长。」学弟又说,「我躲不掉。」如果不是……我没力气……骂人……王克又在……我一定骂你……猪头。

我一定累毙了,连在心里os都会喘。

暖暖似乎也不行了,停下脚步喘气。

暖暖。」我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啥?」

暖暖回头。

「你知道台湾话白痴怎么说?」「咋说?」「就是北七。」「你……」

暖暖睁大眼睛手指着我。

「要报仇上去再说。」

暖暖化悲愤为力量,一鼓作气。快到了……快到了……

终于到了。

暖暖没力气骂我,瘫坐在地上。我连坐下的力气也没。

王克一个劲儿向学弟道谢,学弟只是傻笑。

「别放在心上。」学弟对她说,「我常常牵老婆婆的手过马路。」溷蛋,连老婆婆那充满智慧痕迹的手都不放过。

北八楼的景色更萧瑟了,人站在这里更感孤独。

我心想驻守在这里的士兵怎么吃饭?大概不会有人送饭上来。

走下去吃饭时,一想到吃饱后还得爬这么一段上来,胃口应该不会好。

也许久而久之,就不下去吃饭了。

这太令人感伤了。

压后的北京李老师终于也上来了,「还行吗?」他笑着问。

「瘫了。」一堆同学惨叫。

「领悟到唐朝诗人高适写的「倚剑欲谁语,关河空郁纡」了吗?」他问。

「多么痛的领悟。」有个台湾学生这么回答。

「这就是历史。」台湾周老师说,「大家说是不是?」这次没人再有力气回答了。

「精神点,各位好汉。」北京张老师拿起相机,「咱们全体在这合个影,希望同学们在心里默念:我是爱好和平的好汉。」拍照时台湾吴老师叫学弟躺在地上装死,再叫四个学生分别抓着他四肢,抬起学弟当作画面背景。真难为他还有心情搞笑。

我们从这里坐北索道下城,在缆车上我觉得好睏。

下了索道,上了车,没多久我就睡着了。

暖暖摇醒我,睁开眼一看,大家正在下车,我也起身。

天色已暗了,我感觉朦朦胧胧,下车时脚步还有些踉跄。

「先去洗把脸,精神精神。」北京李老师说,「我看咱们今晚别出去了,就在学校的食堂里吃。」「在池塘里吃?」我问

暖暖,「我们变乌龟了吗?」「看着我的嘴。」

暖暖一字一字说,「食——堂。」原来是在学校的餐厅里吃,这样挺好,不用再奔波。

用冷水洗完脸后,总算有点精神。走进餐厅,竟然看到白米饭。

嗨,几天没见了,你依然那么白,真是令人感动。

待会如果吃少了,你别介意,这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累。

咦?你似乎变干了,以后记得进电锅时要多喝些水喔。

「咋喃喃自语?」

暖暖端着餐盘站在我面前,「还没清醒吗?」「醒了啊。」「你确定?」

暖暖放下餐盘,坐我对面。

「我知道你叫

暖暖、黑龙江人、来北京念书、喜欢充内行、耳朵很好所以常听说。这样算清醒了吧?」「你还忘了一件事。」「哪件事?」「我想去

暖暖。」「我又睏了。」我趴在桌上装睡。趴了一会,没听见

暖暖的反应。

一直趴着也不是办法,慢慢直起身,偷偷拿起碗筷。

「腿酸吗?」

暖暖说。

「嗯。」我点点头,「你也是吗?」「那当然。爬了一天长城,难不成腿还会甜吗?」「你的幽默感挺深奥的。」「会吗?」「我看过一部电影,男女主角在椰子树下避雨,突然树上掉下一颗椰子,男的说:是椰子耶!女的回说:从椰子树上掉下来的当然是椰子,难道还会是芭乐吗?」我笑了笑,「你的幽默感跟女主角好像同一门派。」「你爱看电影?」

暖暖问。

「嗯。」我点点头,「什么类型都看,但文艺片很少看。」「咋说?」「有次看到一部文艺片,里面武松很深情的对着潘金莲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青草地的小黄花。」我吃吃乱笑,「那瞬间,我崩溃了。」「干啥这样笑?」「我那时就这样笑,结果周遭投射来的目光好冰。从此不太敢看文艺片,怕又听到这种经典对白。」说完后,我又噼里啪啦一阵乱笑,不能自已。

「笑完了?」

暖暖说,「嘴不酸吗?」「唉。」我收起笑声,说:「真是馀悸犹存。」我突然发觉跟

暖暖在一起时,我变得健谈了。

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她会让我不由自主想说很多话;二是我容易感受到她的聆听,于是越讲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