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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岛北面有船,可穿过湖面到北岸,同学们大多选择上船;但我想从东面走陟山桥到东岸,再绕湖而行。

暖暖说不成,现在天热,万一我热晕了,又要说些如果世上的男女都能以纯真的心对待彼此,到那时北海就可以含笑而干了之类的浑话。

「算命的说我这个月忌水。」我还是摇摇头。

「还瞎说。」

暖暖告诉身旁的人,「同志们,把他拉上船!」两个男同学一左一右把我架上船,

暖暖得意地笑了。

下了船,一行人走到九龙壁。

九龙壁双面都有九条大龙,而且壁面上有独一无二的七彩琉璃砖,我早在台湾的教科书课本上久仰大名。

我特地叫来徐驰,请他帮我拍张独照,我还是在九龙壁前比了两个v。

「龙动了唷。」

暖暖笑说。

我回过头,色彩鲜艳的琉璃再加上光的反射,还真有龙动起来的错觉。

离开九龙壁,经过五龙亭,再沿西岸走到西门,车子已在西门外等候。

上了车,打了个盹后,就回到睡觉的大学。(没有侮辱这所大学的意思)

简单洗把脸,待会有个学者要来上课,是关于故宫的文化和历史方面。

课上得还算有趣,不是写黑板,而是用powerpoint放映很多图片。

上完课后,还得补昨晚没做的自我介绍。

老师们也希望台湾学生发表一下对北京或故宫有何感想。

自我介绍形式上的意义大于实质上的意义,因为同学们已经溷得很熟。

令我伤脑筋的,是所谓「感想」这东西。

我回想起在机场等待班机飞离台湾时,心里装满兴奋,装不下别的。

飞到香港要转飞北京前,在登机口看到「北京」两字,兴奋感变透明,虽然存在,却好像不真实。

北京这地名一直安详地躺在我小学、中学甚至是大学的课本里。

我常常听见他的声音,却从未看过他的长相。

我无法想像一旦碰触后,触感是什么?

这有点像听了某人的歌一辈子,有天突然要跑去跟他握手。

握完了手,你问我感想是什么?

我只能说请你等等,我要问一下我的右手。

如今我站在台上,说完自己的名字后,我得说出握完手的感想。

我能张开右手告诉他们talktothishand吗?

我只能说故宫大、北京更大,连中饭吃的水饺和馄饨都比台湾大。

「总之就是一个大字。」我下了结论。

「然后呢?」北京李老师问。

「因为大,所以让人觉得淼小。」「还有呢?」北京张老师问。

「嗯……」我想了一下,「淼小会让人学会谦卑。不过我本来就是个谦卑的人,而且五成谦、五成卑,符合中庸之道。到了北京看完故宫,变为两成谦、八成卑,有点卑过头了。我应该再去看看一些淼小的事物才能矫正回来。」全场像电影开场前的安静。

「我可以下台了吗?」等了一会,我说。

不等老师开口,全体同学迫不及待拍手欢送我下台。

「怎么样?」我坐回位子,转头问

暖暖,「很令人动容吧?」「总之就是一个瞎字。」

暖暖说。

自我介绍兼感想发表会结束,便是令我期待已久的晚餐时分。

因为中午吃得少,晚上饿得快。

走进餐馆前,我特地打量一下招牌,发现「渝菜」这个关键字。

我中学时地理课学得不错,知道渝是重庆的简称,所以是重庆菜。

重庆在四川省境内,应该和川菜颇有渊源。

川菜……?

我开始冒冷汗。

我不太能吃辣,以前在台湾第一次吃麻辣锅后,拉了叁天肚子。

拉到第叁天时,走出厕所,我终于领悟到什么叫点点滴滴。

「能吃辣吗?」刚走进餐馆,北京李老师便微笑询问。

你看过撕了票、进了戏院的人,在电影还没播放前就尖叫逃出来的人吗?

「还行。」我只好说。

「那你会吃得非常过瘾。」李老师又说。

我不禁流下男儿泪。

果不其然,第一道菜就让我联想到以色列的红海。

汤上头满满浮了一层红色的油,我不会天真到以为那是蕃茄汁。

「嘿嘿。」

暖暖笑了。

「笑什么?」我问。

「据说挺能吃辣的人,看到辣脸会泛红;不能吃辣的人嘛,脸会发青。」「你想说什么?」「没事。」

暖暖说,「我瞧你脸色挺红润的,由衷为你高兴而已。」说完后,

暖暖又嘿嘿两声。

「请容许小妹跟您解说这道菜。」

暖暖笑了笑说:「将生鱼肉片成薄片,用滚烫辣油一勺一勺地浇熟,这道菜就成了。」「……」「一勺一勺的唷。」

暖暖还加上手势。

我试着拿起碗,但左手有些抖,碗像地震时的摇晃。

「请容许小妹替您服务。」

暖暖舀起几片鱼肉放进我的碗,再淋上汤汁,「尝尝。」我夹起一片鱼肉,在

暖暖充满笑意的眼神中吃下肚。

辣到头皮发麻,感觉突然变成岳飞,已经怒发冲冠了。

「感想呢?」

暖暖问。

「这……在……辣……」我舌头肿胀,开始口齿不清。

「请容许小妹帮您下个结论。」

暖暖说,「鱼肉辣、汤汁更辣,总之就是一个辣字。」「这实在太辣了。」我终于说:「我不太能吃辣。」「您行的,别太谦卑。多吃这淼小的辣,您就会谦回来,不会太卑了。」第二道菜又是一大盘火红,看起来像是盘子着了火。

红辣椒占多数,鸡丁只占少数,正怀疑是否现在辣椒便宜鸡肉昂贵时,

暖暖已经盛了小半碗放我面前。只有两小块鸡丁,其馀全部是辣椒。

「这是辣子鸡,听说辣椒才是主角,鸡丁只是配菜。」

暖暖笑着说。

我不敢只吃辣椒,便同时夹块鸡丁和辣椒,辣椒上面还有一些小点。

才咬一口,我已经忘了椅子的存在,因为屁股都发麻了。

「别小看这小点,那是花椒。」

暖暖用筷子挑起红辣椒上的小点,「会让你麻到群魔乱舞。」这道菜既麻又辣,实在太黯然、太销魂了。

「凉凉,你哭了?」

暖暖说。

「民族依旧多难。」我擦了擦眼角,「实在令人感伤。」「那再多吃点,养好精神才能报效祖国。」「我不行了。」「您行的。」「

暖暖,我错了。饶了我吧。」

暖暖哗啦哗啦笑着,非常开心的样子。

肚子实在饿得慌,我又勉强动了筷子。

「吃麻会叫妈,吃辣就会拉。」我说。

「你说啥?」

暖暖问。

我想我已经辣到临表涕泣,不知所云了。

「没想到川菜这么麻辣。」我要了杯水,喝了一口后说。

「这是渝菜。你若说渝菜是川菜,重庆人肯定跟你没完。」「原来渝菜不是川菜。」「你若说渝菜不是川菜,那成都人肯定有儿大不由娘的委屈。」「喂。我只是个不能吃辣又非得填饱肚子的可怜虫,别为难我了。」「其实是因为渝菜想自立门户成为中国第九大菜系,但川菜可不乐见。」「渝菜和川菜有何区别?」「简单说,川菜是温柔婉约的辣,渝菜则辣得粗犷豪放。」

暖暖笑了笑,「我待会挑些不太辣的让你吃。」「感激不尽。」我急忙道谢。

「我只能尽量了。毕竟这就像是鸡蛋里挑骨头。」我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得饿肚子了。

「为什么今晚要吃这么麻辣的渝菜呢?」「我估计老师们可能要给你们这些台湾学生来个下马威。」「下马威应该是昨天刚下飞机时做的事才对啊。」「如果昨晚下马威,万一下过头,你们立马就回台湾可不成。」

暖暖说,「今天下刚好,上了戏台、化了花脸,就由不得你不唱戏。」「太狠了吧。」「我说笑呢,你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