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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我更纳闷了,『今生还是一样过啊。』

「所以说,即使你已忘记昨天……」她微微一笑,「对今天又有何妨呢?」

我虽然不认同这两种状况的逻辑关连,但这句话应该是一种禅意。

逻辑无法推导也无法验证禅意,因为逻辑有时也是一种执著。

我不再多想,忘了就忘了。

忘了又如何?记起又如何?

途中她起身两次到厕所去吐,每次我都会先站起身方便她离开座位。

『您还好吧?』她第二次从厕所回来后,我问。

「没事。」她勉强笑了笑,「我的修行不够。」

『这应该跟修行无关。只要放轻鬆,什麽都不想就好了。』

「嗯。」她点点头,「你果然很有佛缘。」

有佛缘?

其实我只是希望她不要因为觉得自己会晕车,于是便心有罣碍。

只要心中存著「我会晕车」的罣碍,那就更容易晕车。

也许她听进了我的话,之后的旅途便好多了,也不再起身到厕所。

台北终于到了,她先下车,下车前还跟我说声谢谢。

我则在终点站下车。

我要去的地方刚好就在下车处附近,不用转弯,直走50公尺就到了。

我先在路边吃午餐,吃完午餐休息一下,再去处理公事。

事情处理完后大约五点,我想先在台北街头走走,找个地方吃晚餐,吃完晚餐再坐车回台南。

当我吃完晚餐走出那家店,正想往车站的方向走时,我竟然迷路了。

我对眼前的街头完全陌生,好像刚刚根本没有经过似的。

就像身处大海或沙漠一样,四周只有茫茫的蓝或黄,完全没有可供辨识的地标。

我不知道该朝哪裡走?

行人匆匆走过我身旁,我却只是站在原地。

我又慌又急,明明刚刚才走过啊,为什麽我搞不清方向?

朦胧间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退伍后刚到台北工作时也是如此。

那时我常常会突然迷路,每次都只能藉著询问路人或搭计程车回家。

所以我才会辞了工作回台南。

如今那种心急如焚、心乱如麻的感觉又回来了,我完全不知所措。

我双手抱住头,闭上双眼,蹲了下来。

蹲了许久,脚已发麻,我心想不能这样耗著,我得回家。

勉强打起精神睁开双眼,站了起来。

我没力气再走回车站,伸出右手,拦了辆计程车。

计程车只拐两个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车站。

上了往台南的车,我觉得很累,但刚刚的心慌还在,我感觉到心脏的急速跳动。

四个小时后,我下了车,再坐计程车回家。

我在社区大门下车,看了看表,已经深夜11点了。

莉芸的店应该打烊了,但我隐约看到招牌的灯还亮著。

我往莉芸的店走去,到了门口,却犹豫著该不该推开店门?

「你回来了。」莉芸拉开门后先是微笑,但看到我的神情,又问:「你怎麽了?」

『我……』

「进来再说。」

我走到最裡面靠右牆的座位坐下,问:『你怎麽还没打烊?』

「我正在实验製作迷迭香饼乾。」

『喔。』我简单应了一声。

「今天的出差顺利吗?」她在我对面坐下。

『很顺利。不过要走到车站坐车回来时突然迷路……』

「那没关系。」她笑了笑,「鼻子下面就是路,开口问人就是了。」

她的反应令我意外,好像突然迷路是件不用大惊小怪的事。

『可是我才刚走过啊,而且也没走远……』

「没关系。」她又说,「迷路就迷路,只要不是梅花鹿就好。」

『什麽?』

「因为麋鹿比梅花鹿大。」

『很冷。』但我却笑了。

『对了。今天早上坐车时,旁边坐了位尼姑。』我想起早上的尼姑,『她似乎认识我,还跟我说:好久不见。』

「她是水月禅寺的师父。为了兴建佛寺,常在医院附近义卖水果。」

『那她为什麽会认识我?』

「你跟她买过水果呀。」她笑了笑,「你要去见急诊室女孩前,通常会先跟她买水果。有次你把身上的钱全买了水果,当你跟女孩吃完晚饭后才发现身上没钱了,结果那次约会是女孩请客。」

『原来如此。』我虽然点点头,但依旧毫无印象。

「那位师父常说你很有佛缘呢。」

『或许吧。』我苦笑,『佛祖保佑我只挨了两巴掌,而不是在急诊室被拔管。』

「你想起那位师父了吗?」

『完全没印象。』我苦笑。

「慢慢来。」她说,「也许心情放轻鬆,就会想起来了。」

『这跟心情无关。』我说,『你不用安慰我。』

「或许将来……」

『现在都想不起来了。』我打断她,『时间越久,记忆更模糊。』

「这可说不定。也许有天你会记得很多年前就见过我……」

『我不记得见过你、也不记得认识你。』我的音量突然提高,『我的记性不好,不要再测试我了!』

我已经无力再承受遗失的记忆突然出现,也对突然迷路无法释怀。

压力已经超过临界点,火山便爆发。

火山爆发后,我觉得有些虚脱,缓缓低下头。

「痛吗?」她问。

我被这句话电到了,抬起头,看见她的右手伸出一半,僵在空中。

而她的眼神充满悲伤。

当她接触我的视线后,右手便缓缓放下。

我突然心下雪亮:莉芸就是我梦裡的女孩!

第七章

我有点搞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真实世界?

多年来出现在梦裡的女孩,竟然出现在面前?

「时间很晚了,喝茶或咖啡都不好。」莉芸起身走到吧台,「喝点果汁吧。」

「你知道海马迴吗?」莉芸端了杯柳橙汁放在我面前,「英文叫hippocampus。」

我先说声谢谢,再摇了摇头。

「长期记忆储存在大脑的皮层,它管理所有的记忆。」她说,「脑子裡还有一个区域叫海马迴,负责把记忆写入皮层裡。」

『嗯。』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海马迴受损的话,短期记忆能力会下降,也可能无法将短期记忆转化成长期记忆。」她说,「这就是所谓脑海裡的橡皮擦。」

橡皮擦?

我不禁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压著的那张纸条:如果人生没有错误,铅笔何需橡皮擦?

「如果记忆像用铅笔写字一样,那么用橡皮擦擦去,可能不留痕迹。除非力道够强,才会留下擦过字的痕迹。」她又坐了下来。

我抬头看了看她,很纳闷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海马迴最重要的功能是记忆,尤其是事件性记忆。海马迴若受伤,可能会忘了在哪裡、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或经历了什么事件。」

我越听越奇,觉得这并不是话题,而是跟我密切相关的事。

「海马迴除了跟记忆有关外,也跟认路的能力有关。自古以来帮人类传信的鸽子,脑部便有较大容积比例的海马迴。」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会突然迷路,就是因为你的海马迴可能已经受伤。」

『这……』我张大嘴巴,接不下话。

「你在国二时不小心撞到头,可能因此伤了海马迴。」

『不可能!』我几乎是叫了起来,『你不可能连这个都知道。』

「你国二之前的记忆是完整的,但从国二打架事件过后,你的记忆是片断且模糊,甚至失去。」

『连打架……』我已开始口齿不清。

「因为我是你的国中同学。」莉芸淡淡地说。

我大惊失色,不自觉地站起身。

「你先别激动,我慢慢说给你听。」

莉芸站起身,走了两步,指著牆上一张像是中学礼堂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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